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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錢小菲依言坐了過去,目光卻繼續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她不懂何謂禮貌,只是驚詫於眼前的這個人。
她確實沒有想到,這個自稱是沈池太太的女人竟然長得如此美麗。由於沈池之前的表現,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沈太太產生過許多陰暗惡毒而又輕蔑的揣測,可是卻只用了剛才這麼一瞬間,她就全盤顛覆了之前的一切想法,甚至情不自禁地認為,在這個世上能配得上沈池的女人,似乎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沈太太溫和地問。
「什麼?」錢小菲被這突來的問題打斷了思緒,不禁皺起眉:「不是你叫我來的?」
沈太太翹起唇角,似乎覺得好笑,善意地提醒:「明明是你說要見我的。」
這一下,錢小菲徹底呆了呆。她甚至帶著十分懷疑的態度盯住眼面這個笑容美得不像話的女人,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半毫扯謊胡謅的痕跡。
這怎麼可能?!
難道上午通話時,在自己大腦當機的短短几秒鐘里,自己真的主動提出過這個要求?!
可是沈太太的眼神並不像在撒謊,她甚至看出了她的震驚和疑惑,反倒用一種十分耐心的態度解釋道:「明明是你說不相信我的身份,並且你說,沈池從未說過自己已婚,所以希望讓我能當面證明給你看。」
這本是一個很無禮的要求,但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卻怎麼也看不出有半分生氣的味道,倒像是在哄著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
說完之後,她便對著錢小菲笑了笑:「也真是碰巧,我最近來台北辦點事情,明天才會飛回去。」
回去?
錢小菲念隨心動,脫口就問:「回去哪裡?」認識這樣久,她竟從來不知道沈池是哪裡人。
沈太太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個城市名稱。
錢小菲的地理並不好,又成天只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混,除了台北之外,也只是偶爾去新竹探望一下奶奶,其餘地方都沒去過,對中國內地就更加沒什麼概念。她只能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地名,然後才挑眉質疑:「你真是他的老婆?」
沈太太似乎愣了一下,才不急不徐地反問:「不像嗎?」
錢小菲突然沉默了。
不是不像,而是太像了,像到仿佛不夠真實,所以才有此疑問。倘若這對夫妻站在一起,該是一副怎樣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錢小菲看著她,因為距離這樣近,這才發現這個年輕的女人笑起來的時候,雖然笑意輕淺,但眼睛裡仿佛有會流轉的光華。
錢小菲向來自詡眉目漂亮動人,但此刻卻仍不禁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許只是這玻璃牆外的太陽光在作怪,因為她從沒見過眼神如此清潤而又誘人的女人。
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此刻也一定會被她給迷住的。
坐了這麼許久,似乎還沒能切入正題。錢小菲不由打起精神,眼珠子一轉,正想開口,結果卻聽見那沈太太說:「沈池這次沒和我一起來。」
錢小菲好奇她怎麼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同時又覺得,這正室見小三,電視上不都是場面火爆麼?雖然她還算不上是沈池的小三,但如今的情形也太他媽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她可是做了萬全準備來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衣櫃裡最好的一套了,為的就是撐足面子,可是現在自己不但沒有占盡上風,反倒總有一種正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可是,當她抬眼看著那張由始至終都柔和沉靜的臉時,又不得不懷疑那只是自己的一種錯覺而已。
沈池的正室,在豪華酒店的大庭廣眾之下,同她見了面,但卻是用著一種最令她不可思議的態度,甚至笑得令人如沐春風。
她心裡突然有點發毛。從這女人的身上,她居然看到了一點熟悉的影子。
那是沈池的影子。
兩個人似乎都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能在談笑間或是沉默間,成功地令旁人惴惴不安。
最終,這場原本就不該發生的談話到底還是沒能繼續下去。
只沉默了一陣,錢小菲便打了退堂鼓,站起來宣稱:「我下午還有課,要先走了。」
這真是一個蹩腳的藉口,倘若被阿祥他們聽見恐怕要笑到肚子痛吧,但是此時也顧不上這麼多,錢小菲的手指下意地擰了擰包帶。
「好吧。」也不知有沒有看穿她的謊言,對座的女人只是換了一個坐姿,並沖她微微一笑:「今天很高興認識你。」她既沒有問她跟自己丈夫是怎麼認識的,也沒有為她的突然退場而感到疑惑。
錢小菲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沒有對方如此的風度,心中不禁隱隱有些絕望----這一次的見面,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再往前延伸,那晚在酒店裡,她用心記下了沈池手機上的那個號碼,恐怕就是災難的開始。
她在自己的小圈子裡向來都是呼風喚雨的,仿佛女王式的人物,可是今天卻提不起任何一點氣場。
這個富麗堂皇的酒店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燈光像星子一樣落在平滑的地磚上,從她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地面上反she的光芒就仿佛在嘲諷著她的無知和狹隘。
而面前這個平靜淡定的女人,則是她這輩子都沒接觸過的類型。
她甚至忽然有一種預感,擔心自己從此之後再也見不到沈池了。一想到這裡,這位沈太太臉上從容輕淡的笑容仿佛就成了一種莫大的諷刺,怪不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焦慮,完全不像是一個被丈夫嫌棄的怨婦。
走的時候,錢小菲扭過頭,連句再見都沒說。
巨大的玻璃牆外,最後一抹殘陽也終於在西邊沉落下去,少了這一絲溫度,酒店冷氣森森。錢小菲搓著手臂埋頭往外沖,在門口差點與另一個人撞到一起,只聽見對方輕輕「哎」了一聲,數隻名牌購物袋從她身邊一掃而過。她心中正自沮喪,連頭都沒抬,就這麼衝出了氣派的大門。
大堂一隅,沈凌將下午的戰利品扔在地上,往晏承影身邊一坐,早有服務生送了冰檸檬水來,她喝了兩口,才頗有些奇怪地問:「大嫂,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幹嘛呢?」
承影將茶几上的小說重新拿起來,略微打量了沈凌一眼,隨口說:「看書。逛得開心嗎?」
「給你買了兩塊絲巾,等會兒上樓拿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好。」承影抿著嘴角,笑得有些促狹:「你倒是懂得討好我。」
沈凌聞言順勢就貼上去,挽著承影手臂,一副少女撒嬌的語氣:「因為大嫂你對我最好了。」承影卻不為所動:「但是回去之後,你也別指望我替你在你大哥面前說好話。」
「我知道啦。」沈凌做了個鬼臉。心說,只要不是瞎子,任誰都能看出晏承影與沈池之間的關係如何,她又不是傻瓜,才不會去冒死踩雷區呢。
數小時之後,陷入夜幕中的台北市成了璀璨的燈火海洋。從高處望下去,仿佛星光點點,滿目琳琅。
承影倚在酒店客房的窗邊,感覺到頭有些疼。
她這次是來台北參加一場兩岸醫學學術研討會的,為期一周,今天恰好是最後一天。
在此之前,她還抽空去祭拜了父親被安設在台北某佛堂中的靈位。那是姑母設的,當年姑母特意來徵求她的意見,說只有這麼一個哥哥,而自己年紀大了,以後要回一趟內地老家總是不太方便,在台北擺個靈位,相當於留個念想。
這樣的要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當年還親自陪著姑母,在靈位前點燃了第一柱香。
研討會議的主辦方十分熱情,晚上安排所有與會代表在酒店聚餐。席間上的是台灣本地的特產高梁酒,度數有些高,原本以為幾杯下肚之後會睡得好些,卻沒想到反而令她在午夜時分輾轉反側。
最後她覺得渴,又懶得開燈,便借著一點微弱的光亮摸索著床頭的水杯,結果不小心直接碰翻了杯子。
手機也在床頭柜上,她不得不第一時間跳起來搶救。直到擦乾了屏幕上的水漬之後,她想了想,才又重新開機。
其實她平時睡覺是一向不關手機的,因為需要24小時待命,以防醫院隨時都有可能找她。今天是個特例,她不確定錢小菲會不會在半夜三更突發奇想又給她打電話,而她不想再被騷擾。
這真是一個意外。
承影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第一次重回台北,竟然就會遇上這種事情,就像電視小說里的濫俗情節。
該如何定義那個女孩子的身份?
沈池的新歡?舊愛?抑或是逢場作戲的對象?
其實都一樣。她捏著手機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屏幕開機被點亮,一分鐘後又漸漸地自動暗下去。
房間裡異常安靜,既沒有來電提醒,也沒有簡訊。
錢小菲沒再找她。
而她與沈池,似乎也已經有六天沒聯繫過了。
深夜零點四十八分的台北,她一個人倚靠在寬大的玻璃窗邊,遠遠近近的霓虹仍在熱鬧的閃爍。
台北這個不夜城,她在許多年前就已經領略過它的魅力,這是一個仿佛時刻都在上演著悲歡離合的城市。
插pter2 遇見
1999年 秋
中國台北
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清晨,天剛蒙蒙亮,窄窄的街道上還很清冷,除了響著音樂的垃圾車經過之外,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
承影起了個大早,站在陽台上梳頭髮。
不一會兒,就聽見屋內樓下傳來一陣響動,是姑媽出門去了。她趴在陽台上和姑媽打了聲招呼,照例說:「路上小心。」
「上課別遲到。」姑媽也沖她揚揚手,聲音刻意有些壓低,大約是怕打擾到左右鄰居。
這是她從內地轉學到台北的第二個月,對周遭的環境還感到十分陌生,仿佛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是陌生的。
她目前寄住在姑媽家。
姑媽早在二十年前就嫁到台灣來了,在這邊陸續生了兩個兒子,丈夫在去世之前一直是做海鮮買賣的,家境雖不是很富裕,但也算是豐衣足食。三年前一場交通意外之後,姑媽成了寡婦,自然而然地接過丈夫的生意,每天很早就去市場上開工。
可也正是因為嫁得早,雖是父親的親妹妹,但其實她跟這位親姑媽並不算太熟。記憶中僅有的一兩次,也是這位姑媽回內地老家探親的時候,喜歡拉著她的手感嘆:「哎喲,囡囡都長這麼大啦,真是又漂亮又乖巧,阿哥好福氣……」用的是家鄉話,吳儂軟語,倒多了幾分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