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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12 作者: 晴空藍兮
    斕得幾乎奪人心魄。

    原來……原來從那麼早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她的投入是得不到回報的。

    此刻窗外的陽光如同一捧金沙,靜靜流淌在實質只見,可是輕輕一握它便又從指fèng中悄悄漏走,消逝得無影無蹤毫無聲息,仿佛這麼的多年的時光,和這麼多年的感情。

    蜂蜜水兌出來,結果才發現程浩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呼吸微沉,可是樣子越發沉默,只有眉心還是微微皺著。

    她剛找了條毯子給他蓋上,門鈴就響了。

    嚴誠買了許多事物過來,一一丟進冰箱,然後拉開窗簾,收走茶几上的空罐子,併到處搜羅未開封的酒。

    」最早發現他有抑鬱症的時候,也是這樣嗎?」聶樂言站在身後問。

    嚴誠想了想,說:「那時候還是高中,他還沒學會抽菸喝酒。」

    聶樂言不由一驚:「高中?」

    「……對。」

    「到底是什麼原因?」她皺起眉盯著嚴誠,「那時候才十幾歲,又怎麼會患上抑鬱症?」這在她想來,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停下正在翻櫥櫃的手,嚴誠回過頭,看了看她,有那麼短暫的一刻他似乎由於不定,目光藏在鏡片後頭微微有點閃爍,知道最後才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心般地說:「當時有個同學死了,給我們的打擊都十分大,而他和那個同學的關係最要好。」

    「……是這樣?」聶樂言想了想,忽又問。「你知不知道曉璐是誰?」

    誰知嚴誠居然愣了愣,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反問她:「你從哪裡聽到這個名字的?」

    她猶未察覺,只是回頭看了看沙發上半睡半醒的那個人:「是他剛才說的。所以我想……」她想,如果可以的話,現在能將程浩從這種狀態中解救出來的,應該不是她,而是那個叫做曉璐的人。

    嚴誠卻不說話。

    牆上掛著始終,屋子裡靜的都能聽見秒針跳動的聲音。

    一下一下,輕緩規律,清晰地仿佛敲打在心上。

    事實上,聶樂言的心頭也確實輕輕震了一下,因為他聽見嚴誠終於肯開口,聲音微沉,如同從山谷寂靜地深淵中傳來的回音:「周曉璐,就是那個去世的高中同學。」

    清風搖動樹影,鮮翠幼嫩的枝葉摩擦著沙沙作響,斑駁交錯的光影落在窗台上,那一刻仿佛時光流轉,倒回到遙遠的從前。

    「我,程浩,還有曉璐,我們三個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從幼兒園開始就在同一個班,又都住在單位的大院裡,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那時候程浩的父母因為工作關係被長年派駐在外地,他便跟著姑姑生活。他從小就頑皮,人卻十分聰明,逃課打架的同時居然還能次次考滿分,所以令老師很頭疼,而他姑姑平時也忙,幾乎管不到他,偶爾想起來才會督促他練琴。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他很少回家吃飯,常常下了課便領著我們一幫男同學出去玩,直到天黑了回來就去我家蹭飯吃。」

    「又時候也會去曉璐家,因為他們是同桌。說來也很奇怪,從小學到初中這麼多年,卻幾乎有大半的時間他們都是同桌。他和她很隨便,隨便得就像哥們兒一樣,而他的母親有和小路母親是同學,淵源深,所以周家一直都很照顧他,也喜歡他,將他當做自家兒子那樣對待。……後來漸漸長大了,可我們三個的關係還是那麼好,尤其是他們兩個人,感情好到讓旁人都嫉妒的地步,於是也常有同學開些不著邊的玩笑,就像現在說誰和誰傳緋聞那樣。他們暗地裡會說程浩喜歡周曉璐,也有說周曉璐暗戀程浩的,因為他們兩個人是那麼優秀,成績好,又有才藝,一個會彈鋼琴一個畫地一手好畫,另外曉璐的小提琴也拉得很棒,學校的文藝節目倆人常常同台演出。大概就在那個年齡段的人的嚴重,都會覺得他們很般配。」

    「面對這樣的謠言,他們居然很默契地一直選擇不去回應,既不承認也不反駁。說來我當時也傻,竟完全沒看出來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以為就真的是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兒,從來沒懷疑過什麼。一直到高三上學期……」

    會議的聲音道這裡戛然而止,五段的靜默將聶樂言的神緒牽了回來,她似是有些恍惚,氣息弱弱的:「高三上學期怎麼了?」

    其實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已經大致能夠猜到接下來的事。果然,嚴誠停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開學沒多久曉璐就生病住院了。具體是什麼毛病,當時誰也不曉得,老師只說她會休課一段時間。我們去醫院看她,也問不出什麼端倪,只是我和稱號都知道挺嚴重的,因為每天中午和傍晚放學的時候都會看見曉璐的爸媽輪流往醫院跑,面容憔悴。後來時間越拖越長,她始終不回來,班裡漸漸有了流言。某天幾個男生談起曉璐,其中一個就半開玩笑地說了兩句不好的話,說聽講曉璐得的是白血病。結果被程浩聽到,當場就上前和人打了起來。」

    「……那時我第一次見他為了一個女生打架,甚至驚動了校領導,情節十分嚴重,差一點就被處分了。後來我單獨去醫院看曉璐,竟然發現他也在,病房裡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他坐在床邊,而曉璐蒼白的臉上都是淚水,摸著他受傷的額角,眼神里仿佛僅是心疼,毫不遮掩的心疼。」

    嚴誠頓了頓,嘆口氣,沉浸在往事中欷歔不已:「那天我就隔著門上的玻璃看著他們,後來到底還是沒有走進去。」

    後來證實周曉璐果然得了白血病,應該是家族遺傳,因為她的外婆就得這個病去世的。

    那樣年輕的花一般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經凋零,葬禮的時候男男女女許多同學都泣不成聲。

    他也在哭,當時完全不覺得一個男子漢流眼淚有什麼丟人的。從小到大的感情,十來年的朝夕相處,如今那個人突然就從生活中消失了,再也見不著了,化作塵土青煙,就這麼消失了。

    可是只有一個人例外。

    從頭到尾,程浩都只是靜靜的站在一腳,他的面前就是白色的花海,怒放的白薔薇和他的臉色差不了多少。

    可他只是沉默,一言不發地沉默,眼睛盯著某個方向仿佛出了神,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時鐘的秒針仍在滴滴答答地跳動,長久的安靜之後,聶樂言才輕聲開口,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麼,又似乎是在嘆息:「所以後來,程浩就得了抑鬱症,對嗎?」

    「嗯。」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嚴誠才陡然驚覺,原來程浩對曉璐的感情竟有那麼深,深到用封閉自己的方式來麻痹痛覺。

    他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事,為沒能及時察覺到好友的情緒症狀而自責,他甚至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也想不到,那種少年的愛戀,原來同樣也能驚心動魄,刻骨銘心。

    「你知道嗎,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和曉璐很像,倒不是五官像,而是某種感覺。雖然她從小也很漂亮,一直都是班花校花,就連最後生病了,在我看來仍然沒有哪個女生可以比過她。你們最像的地方是笑容,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像極了。」同樣的溫暖,如黑夜中的一汪春水幽幽漾著波光,眼裡仿佛倒映出璀璨的星芒。

    聶樂言愣了愣,才勉強一笑:「是嗎。」想想又問,「你說,她會拉小提琴?」

    怪不得……多年前的那場文藝匯演之後,那個清俊的男生站在禮堂前,見到她似乎微微有些差異,然後抿著唇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直視著她說:「沒想到你除了牌技好之外,小提琴拉得也那麼漂亮。」

    一貫有些倨傲的面孔卻在那一刻帶著暖意,眼神明亮閃耀。

    他主動借傘給她,說:「拿去吧。」

    或許那時候,他只是因為看著她而想起了一位故人。只是因為她們很像,所以才和他有了日後親近的交情。

    往日的場景如電影重放般一幕幕浮現出來。

    他背著他走過常常的林蔭路。

    他在生日宴的酒後幾乎親吻到她。

    她在茫茫海邊的沙灘上低聲說對不起。

    多年後再相見,他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黑暗的樓梯,卻又在幾天後聽見小提琴三個字而臉色猝變,幾乎是倉皇離去。

    終於,時至今日,他的矛盾與徘徊,他的若即若離,他帶給她的所有憧憬與失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終於有了解釋。

    記得有一回秦少珍與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分手,沮喪失落之餘感慨道:「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話果然不錯。倘若愛錯了人,真苦。」

    真苦。

    這樣的滋味她也嘗到過,自己的心意在程浩的面前,曾經就如同小小的獅子投入廣闊深沉的汪洋中,激不起半點漣漪。

    那唯一一次盡在咫尺卻最終錯失交臂的親吻,那唯一一次在樓梯上手心貼住手心的曖昧,大約都只是他的一時衝動。

    面對著她,或許他也衝動過,可是終究抵不過那個長留在他心中的女生。

    那個讓他在失意、壓抑,甚至醉酒的情況下,情不自禁呢喃出名字的女生。

    青梅竹馬,年華早逝,她如何能夠敵得過她?

    歲月的力量太強大,如同一隻翻雲覆雨的手,可以隨意抹平一切記憶,卻也可以重重的加深所有的色彩。

    周曉璐就是程浩心中那一筆最深刻的印記,可笑她還執意守了這麼多年,倔強偏執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一直等到今天才終於知道原因。

    她不再做聲,遠以為會有巨大的傷感和震慟隨著真相的揭開迅速接踵而來,可其實並沒有。

    此時此刻,只是覺得恍然。

    她心疼他這些念來懷念一個人的痛苦,甚至還因為周曉璐的失去而感到惋惜,卻偏偏不為自己難過。

    原來是真的漸漸放開了----那段他給與她的最好時光的愛戀,終究在不知不覺中匯入了時間的長河,一去不復返了。

    臨走的時候程浩還沒醒,她悄聲問嚴誠:「需要找個心理醫生嗎?如果他不願意接受治療怎麼辦?」

    「放心,醫生已經聯繫好了,是市里最有資歷最權威的。倒是就算是硬駕著,我也會把他弄過去。」

    他又問:「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聶樂言的樣子似乎不解。

    嚴誠怔了一下,笑道:「看來你的記性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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