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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12 作者: 晴空藍兮
這場夢她做了許多年,斷斷續續,卻一直不肯醒過來,然而最終的結果似乎也只是牽牽手而已。
好像她和他,只能到達這一步。
他還是像當年一樣,似乎根本不想再往前多走一點,反而總在最關鍵的時刻越退越遠。
可是此時她的心裡頭除了隱約的失落之外,竟然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太大的傷感,甚至遠遠比不上那一年在學校里,他借著酒力差點吻到她卻又突然退卻時所帶來的打擊。
那時候她才是真的被傷到了,所以後來有許久都不願和他講話。
然而今天……今天似乎並沒有。
她只是有一點難過罷了,因為經過這麼多年,她似乎由始至終,都沒有辦法更了解他一些。
那晚她的手躺在他的手心裡,短短的幾層黑暗中,她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不是因為沒有話說,而是在那樣的時刻,對於她來說倒更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藏在心裡的長久以往的願望,將青春悸動轉變為執著等待的漫長時光,好像都終於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脫和救贖。
其實她知道,他們之間更像是一部未放完的電影,她因為看了個開頭,於是一直固執地等著高cháo和結局。可是膠片似乎卡住了,就一直卡在那裡,她等了又等,卻始終等不來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東西。雖然心有不甘,可她忽然隱隱覺得,終將會有那麼一天,自己也會覺得疲倦。
又或許,其實她早就累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不肯放棄,就為著心裡的一點執念,於是一直堅持到現在。
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了她希望,然後轉眼又親手將它們撲滅。
何其殘忍。
手機在黑暗中持續著它的沉默無聲,她卻突然伸出手去點亮了屏幕。
瑩白的光猝不及防照在臉上,分明有一點刺眼,可她就這樣眯著眼睛盯住房間裡這唯一的微弱的光源,仿佛強迫症,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它,直到它慢慢暗下去。
然後在那一刻,她卻又神經質般地再次動了動手指,看著屏幕再一次亮起來。
信號滿格,電池也是滿格的,如此反覆了許多次,它自始至終都那樣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裡。
心中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倏然清晰分明起來,微微帶著涼意,如同薄淺而危險的冰面苦撐了許久,卻在這一刻終於破裂,那些細碎的冰碴陸續滲進了身體裡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帶著不可抑止的刺痛,卻又令人清醒。
即使不願意,但似乎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會放棄的,就算再不情願,自己也不能這樣天長地久地等下去。
這場夢,這場一個翩翩少年曾經帶給她的夢境,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對程浩的懷念,抑或該說是對那唯一一次暗戀的懷念,它耗去了她太多的光陰和心力,若要復原,如今需要的大概也只是時間而已。
又過了兩天,只聽說江某人身體報恙。
寧雙雙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般看著她:「……樂言姐,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聶樂言猶豫了一小下,將信將疑地問:「什麼症狀?
「著了涼,感冒,咳嗽,發高燒,而且還不肯去醫院。」
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看她:「去不去嘛?」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實在受不了這種眼神,再說,好歹就算報答一下前天的救命之恩吧。
所以一個小時之後,聶樂言敲開了那扇曾經十分熟悉的大門。
顯然有人剛洗過澡,身上隨隨便便地裹著件浴袍就來應門,頭髮凌亂,發梢上還在滴著水。
看見她有些意外,那個男人皺了皺眉,但還是側了個身,放她進來。
可是聶樂言覺得自己拎著兩大袋水果的樣子簡直傻極了,這人的臉色一點也不蒼白,呼吸也不沉重,更有力氣去洗澡,所以她懷疑自己被騙了。
「你來有什麼事?」果然,江煜楓頗為疑惑地開口。
她看他一眼,仿佛為了再度確認,最後猶豫地問:「你沒病?」
江煜楓微一挑眉,目光淡淡地朝她睨過去:「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該有什麼病?」
「感冒。」她說:「寧雙雙說你感冒發燒,還不肯去醫院。」
說歸說,其實此時她已經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
於是轉頭要走,誰知卻又被他一把攔住。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水果。」
「那為什麼不放下再走?」
「誰說我要送給你的?」她心裡的氣正不打一處來,「我買來自己吃的。」
他的一條手臂仍擋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璀然的眼底似有明媚的亮光倏忽閃過:「哦?你原本是打算自己給自己削個蘋果,然後一邊吃一邊在我床邊噓寒問暖?」
「……」
頓時語塞。
他就是有這個本事,讓她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又過了一會兒。
「那這些都給你,你讓開。」聶樂言將手中的兩大袋新鮮水果一鼓腦兒往對方懷裡塞,企圖趁亂溜走。
結果剛擠到門邊,只聽見身後的人問:「你該怎麼報答我?」
「嗯?」她一愣,他笑得雲淡風輕,其實語氣更加平靜淡定,仿佛在隨口聊著天氣,「我前天救了你,你該怎樣報答我?」
多麼無害的笑容和口吻,可是聶樂言卻覺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踩入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中。
但還是很老實地回答說:「我沒想過。」
某人英俊的臉上笑意又擴大了一點:「要不然,我替你決定吧。」
而他的決定就是,讓她請假同他一起去外地出差。
「不行,我有工作。」她說。
「你目前的客戶就是我。」
「我沒忘,我的客戶其實是寧雙雙,我只認委託合同上的名字。」
「難道非要我叫上她一起去,你才肯同意?」某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顯然有點失去耐心了。
她很無奈:「你出差,為什麼要我陪?」
他卻一本正經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旅途很悶很無聊吧。」
「你可以多帶幾個秘書,或者,叫上一兩個紅顏知己女性伴侶之類的也行。」
哪知他竟十分溫柔地一笑:「她們都沒有你合適。」那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突然變得深情款款的眼神,令聶樂言情不自禁地暗暗顫抖了一下。
其實她一向都是知道的,這個男人只要他願意,隨便一個表情或者一句話,就都能讓絕大多數的女性心甘情願地沉醉下去。
不過她早就已經免疫了,正想再反駁兩句,結果他卻又接著道:「我想來想去,只有尋你開心的時候,我才最開心。」他看著她,仿佛信心滿滿:「途中有你在的話,一定不會無聊。」
她只愣了一下,便從袋子裡撿出幾個蘋果桔子梨,順手狠狠丟過去:「……滾!」
就知道,他根本沒安什麼好心!
最後停下來,猶自忿慨不平。
江煜楓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那兩袋水果,一伸手攬住她的肩膀:「開玩笑而已,何必這樣撒潑呢?」
她用力甩開他,「不要動手動腳的!」好像故意的一般,還特意在肩頭他碰過的位置重重撣了撣。
他卻不以為意,插著雙手在沙發里坐下來,看樣子確實心情極好,仰頭看她:「說真的,你回去準備準備,過兩天就出發。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歡江南水鄉的小城小鎮麼,這次我們就去那兒。」
聶樂言聽得有點心動了:「烏鎮?」
「可以順路經過。」
「行程安排幾天?」
「視情況而定。」他想了想,「如果願意,還能多住些日子。」
「太久也不好吧。」她也想了想,「回頭積壓下來一大堆工作,還不累死人?」
「這麼說,你是決定要去了?」
想到那些悠長深遠的小巷,想到濛濛細雨中的青石板,還有架在水上的那一道道彎如新月的石橋,聶樂言心裡那一點久違的悸動與憧憬又被勾了起來,把頭一點:「去。」
[三十六]
以前看過一部電視劇,兩個主人公說:你好嗎?我很好,今天烏鎮的天氣很好。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紙上都是烏鎮的陽光……
那樣美的描述,幾乎從那時候起,去烏鎮便成了愛情的聖地和她的夢想,只不過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和理由耽擱了,工作之後愈加沒了那份閒情和工夫。
周一回公司上班之後,她立刻就將年假請好了,然後收拾簡單的行李,與江煜楓一同登機。
頭等艙位置有限,一眾隨行人員都被安排坐在後面的經濟艙里,就只有她,被拉著和他並排坐在一起。
飛機升到雲層以上,樂言突然說:「這樣算不算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旁邊看報紙的男人尾音上揚著「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她一眼,閒閒地問:「你怕什麼?」
「怕你以後再以此脅迫我。」她實話實說。這回還算走運,「報恩」的方式恰好是她所能接受的。
可是下次呢?
而且,她可不認為他有這樣好心,肯輕易放過折騰她的大好機會。
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江煜楓的長手長腳舒展開來,身體放鬆,連表情也很放鬆,不一會兒就把報紙往身邊一放,闔上眼睛低聲說:「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她說:「你當我真的很願意坐飛機飛來飛去嗎?下了機還要轉車,來來回回這麼累,我倒更情願請了假在家睡覺。」
「那你現在就可以下去。」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仍閉著。
「……」
幾千米的高空,如果不是看在漂亮的空姐MM時不時會出現一下的份上,聶樂言真想跳起來一把掐住此人的脖子,好讓他永遠說不出話來。
他果然就是帶上她尋開心的。
現在才真正叫做騎虎難下,被他這麼一擠兌,她索性也閉上眼睛睡覺,不再理他。
結果後來竟然真的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飛機正要開始下降,身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毛毯。
而江煜楓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又或者只是在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