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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12 作者: 晴空藍兮
也許是誠心的祈禱起了作用,接下來的一整天手機竟然真的再也沒響過。
聶樂言心中不由一松,其實對此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或許會議早就已經結束了,而他只是忽略了她的留言罷了。曾經相處那麼久,她習慣了江煜楓對她的忽視,他似乎一向愛自己、愛生活、愛工作,遠勝於愛她。
哦,不對不對!這個「愛」字又從何說起呢?正確地來說,他應該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她應該和他的任何一任女友一樣,都只不過是一段時間的快樂和消遣罷了。
不過,今天的情況顯然有點反常,就在聶樂言爬上床鋪打算睡覺的時候,手機終於響了。
看著屏幕上一閃一閃的那個名字,聶樂言心中不免犯愁,其實是不怎麼想接的,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那個綠色的小鍵。
她到底還是了解他的,只恐怕拒接或關機只會使自己日後的處境更糟糕。
「餵。」她故意裝出睏倦的樣子。
江煜楓的聲音傳過來,「你找我有事?」 語調很平淡,並不見分毫臆想之中的怒意,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卻仿佛能夠感覺到他的不耐煩。
她當然矢口否認,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沒有。」
他似乎在電話那頭冷笑了一下,「那麼,你就是在拿我尋開心了?秘書告訴我,你說有急事找我。」
她無可奈何,終究覺得有點理虧,只好放低了聲音說:「沒有,只是誤會而已。」
電話那頭一時沒了聲音,也不知道江煜楓想幹什麼。她卻只是下意識地咬了咬唇,覺得很尷尬,平日的兩人縱然有千般不好,但做出上午那樣莽撞的舉動來,始終還是她的不對。從小家裡大人們就教育她,要與人為善、要禮貌待人,可是只要一對著他,好像她的理智和智商就會立刻減掉一大半,仿佛有些情緒總是不受控制地便要衝出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有時都分不清,那個與江煜楓在一起的聶樂言,究竟算是最反常還是最真實的。
她兀自走著神,結果只聽他沉聲說:「開門。」
「……嗯?」她不禁一愣,條件反she般坐起來。
江煜楓在電話里又重複了一遍;「開門。」
他就站在門口,穿著一身正式的深灰色西裝,髮型也一絲不苟,就只有領帶鬆散隨意地掛在脖子上,仿佛真的剛從冗長的會議之中解脫出來,臉上帶著難以遮掩的疲倦。
以前兩個人關係最濃熱熾烈的時候,有一次聶樂言曾經開玩笑地問:「聽說做投資這一行的員工裡面很多人年紀輕輕就過勞死的,是不是這樣?」
他丟開遙控器點點頭,難得一本正經,「何止是員工,死得最快的應該是老闆才對。」
她立刻大笑起來,「哦,那不就是你這種?」
「對。你怎麼這麼開心?」
「我哪裡開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那麼早就死掉的。知道為什麼嗎?」
他卻完全不用思索:「你是想說,禍害遺千年對吧?」然後二話不說地俯下身狠狠吻她,仿佛某種懲罰,直到她喘著氣求饒了才肯停下來,那樣理所當然地看著她,「我不死是因為捨不得你。」
兩人挨得極近,她卻覺得他的那雙眼睛深得根本望不見底,而且她也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他總是這樣半真半假,高興了就甜言蜜語哄她兩句,不高興了就將她視作空氣。
就像最後分手,他又哪裡有半分捨不得的樣子?
這時聶樂言扶著門框,對於此人的突然出現不無吃驚,結果他卻微微皺起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語氣頗為不善,看起來心情似乎不止一點的糟糕,她不得不警惕地問:「你來幹嘛?」
「來聽你的解釋。」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十足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那通電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都說了只是誤會。」
「可是你的聲音實在太大,我相信當時我手下的員工全都聽見了。」他頓了頓,拂開她攔住路的那隻手,熟稔地走進屋裡坐下,臉色深晦,語氣倒是越發不急不緩,「他們都聽見你罵我是流氓。」
聶樂言突然無言以對,當時情緒爆發,是真的沒注意自己的音量有多大。不過想來應該是相當可觀的吧,因為自己當時相當氣憤。
見她一臉愧疚地不說話,他才仿佛心情好了一些,略微揚了揚眉,放鬆地半闔上眼睛靠進沙發里,愜意地好像坐在自己家中,吩咐著保姆,「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十三]
聶樂言一邊煮麵條一邊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雖然替一位現在關係算不上太融洽的前男友做宵夜是件十分莫名其妙的事,雖然她也很不情願做這種事,不過,誰讓她理虧呢?
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接二連三地讓江煜楓在公眾場合丟臉,也算是她做過的最有成就感的舉動了吧。根據著名的物質守恆定律,現在讓她相應地付出一點也勉強算是無可厚非。
況且,她不認為自己有本事在江煜楓不配合的情況下強行將他趕到門外去。在體力的較量上,曾經無數次的經驗告訴她,她是永遠贏不了他的。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早點煮好麵條,然後早點打發他自動走人。
誰知道等她端著燙手的湯碗走出廚房的時候,才發現江煜楓竟然已經睡著了。她愣了一下,隨即有點氣惱地放下碗走過去,想要推醒他。可是,最終那隻手還是懸在半空,然後又收了回去。
想必是真的太疲憊,所以才會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歪在沙發里沉睡過去,那條斜紋領帶不知何時早被扯下丟在一旁,而它的主人閉著眼睛,氣息陷入沉穩勻長的狀態。
其實他很少將這一面展現在聶樂言的面前。
兩個人從聶樂言念研究生最後一學期認識開始一直到現在,算起來也有兩三年之久,可絕大多數時候,他都將自己整理打扮得十分好,總是一副風度翩翩神彩熠熠的完美模樣,在外表上簡直挑不出一絲毛病。甚至最初有一段時間,她以為他是那種整天只會遊手好閒吃喝玩樂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後來開始正式交往了,她也很少會去他的公司,更多的時候都是他開車出來接她。他好像從來不在她面前處理公事,就連接打此類電話通常都是避到無人的地方,所以對於江煜楓的工作,她幾乎一無所知。
唯一知曉的,只是他有一家投資管理公司,至於規模有多大,那裡面究竟是在做些什麼事,她則一點概念都沒有。
如今二人分了手,他反倒似乎變得毫無防備和顧忌,直接在她家累得睡著了。
煮好的面放了沒多久便慢慢變冷糊掉,上面結著一層半凝固的淡黃色油花。聶樂言將它拿回廚房裡去倒掉,想了想,又轉回臥室去拿毛毯。
她承認自己還是有點惻隱之心的,此時睡在沙發里的這個男人,雖然平時是可惡了一點,但畢竟和她曾有情分。
聶樂言的母親信佛,所以常常會說起緣分,從小到大聽得多了,她自己也變得篤信起這個來。有時候她會想,這二十多年來,與自己有緣的人又有幾個呢?算了算竟然一個也沒有。江煜楓恐怕還是最強的,也頂多算個有緣無分。而程浩呢,她和他只怕是無緣又無分吧。
就連相遇都是個錯誤。
她輕手輕腳地將毯子蓋在江煜楓的身上。靠得近了,才發現他眉心的紋路,是極淡極淡的川字,仿佛只有在他皺眉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可是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發現。
他的手臂環在胸前,大概是覺得有些冷,可是還是睡得那麼熟,就連毛毯被搭在身上也沒驚醒過來,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聶樂言伸手想要關燈,結果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橘色的燈光下可以看見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安靜地覆在那裡,甚至有一點點秀氣的感覺。其實他的五官一直十分清俊,完美得似乎找不到一絲破綻,偶爾大笑起來的樣子會有幾分孩子氣,可是每當他面無表情地緊抿住唇角的時候,卻又顯得倨傲孤冷,仿佛並不容易親近。
這樣複雜而矛盾的雙面,猶如有著致命的魅力,能讓人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夜涼如水,時間分秒在流逝,聶樂言卻只是將手抵在牆邊開關上,怔怔地低頭看著那張熟睡的臉龐,恍惚間只覺得一陣莫名的心驚,在這沒開暖氣的客廳里,指尖也一點一點地涼下去。
原來他和他那麼像。
在某些方面,兩個男人,居然那麼像。
江煜楓沒睡多久便在猝然的心悸中醒過來,漆黑的客廳里沒有一絲光,連窗簾都被拉得密密實實,帘布與木質地板交合處也是烏黑一片,顯然外頭連月亮都沒有。
他一時躺著沒動,因為心臟仍舊跳動得很厲害,一下一下猛烈地毫不留情地撞擊著胸腔,隱隱生疼。
他忘了自己剛才做了個什麼樣的噩夢才會導致這樣難受的感覺,又或許根本什麼夢都沒有做,因為他皺起眉努力回想了半天,卻仍舊一無所獲。
過了兩三分鐘,心口的悸痛最終緩了過來,他慢慢起身的同時也想起自己此時正身處何處。
真是意外,那個女人竟然沒將他立刻推醒趕出去?!
甚至,她還好心地給他加蓋了一床薄薄的毛毯?!然而就在今天上午,她卻對著電話怒氣沖沖地對著他大叫流氓。
那音量確實足夠大,當時一眾高層臉色詭異地面面相覷,顯然個個都有滿腹疑惑,但又只能強忍住不敢在臉上表露分毫。他最後不得不將電話轉交給女秘書,面無表情地宣布取消原定的休息改為繼續開會,然後冷眼看著眾下屬立刻收起之前看熱鬧的心態,一個個面露苦色。
看了手機才知道已經接近深夜,江煜楓連燈都沒開便摸黑往臥室方向走。他曾許多次在這裡過夜,所以對這間屋子很熟悉。
他同樣也熟悉聶樂言,熟悉她的一些很小的習慣,比如睡覺的時候怕光怕聲音,再比如從來不肯將房門關嚴實。
他原來取笑她:「你有幽閉空間恐懼症?」但又不像,因為她坐電梯的時候並不害怕。
她卻說:「不通風,我睡不著。」
他說:「那開著窗不就好了?」
「開著窗我怕吵。」然後理直氣壯地走過去,「呼」地將已經被他關上的臥室門一把拉開,再回到床上睡覺。
對此他倒無所謂,因為自己在這方面並無什麼特殊或怪異的癖好。
他完全可以遷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