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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傷口離心臟只差兩厘米,大量失血。全市最頂尖的外科醫生和護士全力救治了十多個小時,調動了周邊幾家醫院的血庫,才終於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最後她被轉移到監護病房,暫時沒能醒來。

    高大挺拔的人影倒映在病房外的玻璃牆上。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身影卻站著一動不動。

    「我姐姐怎麼樣了?」南喻焦急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蕭川沒有回頭,目光仍落在病床上,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還沒甦醒。」

    他的聲音里仿佛沒什麼情緒,南喻站在他身旁,轉頭看了看,卻從那副眉眼間看見了一抹深濃的倦色。

    十幾個小時的搶救,恐怕他在這期間都沒有合過眼。

    她知道他也在擔心,否則不會像尊雕塑一般,站在這裡一動不動。

    也不知他就這樣站了多久了,南喻抿了抿唇,勸道:「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裡看著。」

    「不用。」蕭川這才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他的記憶極好,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淡聲說:「我在淮園見過你一次。」

    南喻點點頭:「是的,那天我和葉非在一起。」

    「沒想到你是她的妹妹。」

    那天他見到南喻,只覺得莫名熟悉。這對姐妹的氣質和神韻其實真的挺相像。

    「醫生怎麼說?」南喻將擔憂的目光轉到玻璃後,南謹就在那裡安靜地躺著,全身上下插滿了管線,床頭數台監測儀器上的數字正閃爍跳動。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危險期。」

    蕭川沒有再說下去。他無法去想像,如果她醒不過來,該怎麼辦。

    「我不敢告訴家裡人。我媽媽和安安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南喻伸手扶在玻璃上,聲音在輕微地顫抖。

    蕭川沒作聲,一動不動地看著病床上的人,只是在南喻提到安安的時候,他的眼神才稍稍波動了一下。

    南喻又喃喃地問:「……她會醒嗎?」

    「會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淡定,仿佛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插pter 19

    吾愛。

    南謹果然醒了,在第二天傍晚。

    醫生、護士立刻魚貫而入,給她做著各種各樣的詳細檢查。而她其實還沒有徹底恢復意識,眼睛雖然睜開了,但看到的也總是白茫茫的一片光。

    她很快就又筋疲力盡地重新睡過去,但是醫生摘下口罩,長舒一口氣宣布:「目前算是脫離危險了。」

    「謝謝。」蕭川站在病床邊說。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醫生誠惶誠恐地領著護士們悄聲退出去。

    稀薄的日光覆在窗沿,仿佛一層褪色的金片。太陽即將落山了。

    病房裡沒有開燈,南謹安靜地平躺在床上,臉色仍舊蒼白得近乎透明。

    只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她似乎就消瘦了許多,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被淺粉色的被子蓋著,整個人單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消失掉。

    蕭川站在床邊,垂下眼眸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終於彎下腰握住她的手。

    因為打著點滴,她的手冷得像是沒有絲毫溫度。纖細的手指安靜地搭在他的掌心裡,指尖細巧瑩潤,一動不動。

    日光斜沉,他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

    他差一點兒就又失去了她。

    沒有人會知道他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

    原來以為這世上早已經沒有任何東西會讓他感到害怕了,可是就在林妙將刀刃刺向她身體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慌將他完全籠罩了。

    下山的路上他始終抱著她,她在不停地失血,身體冷得像塊冰。他的身體其實也是冷的,他在害怕,他害怕她會就此消失掉,怕她再一次從他的生命中消失掉。

    他從來不信天意,不信鬼神,但這一次他竟會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五年前,他沒能救下她;五年後,這將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這樣多的想念,這樣多的愧疚,這樣多的憐惜和愛,他希望此生還會有漫長的時間去延續,去彌補。

    而她如今終於醒了。

    他也像是跟著終於活過來。

    他這才有心思回想起在山上驚心動魄的那一刻。那個時候,他關注著她,可她卻好像對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覺。明明正被挾持著,她卻似乎根本不在乎。

    在刀刃刺進身體的時候,她的臉上甚至帶著某種輕鬆的、解脫般的表情。

    她是真的覺得解脫了嗎?

    蕭川握著她的手,手指不自覺地微微收緊。

    因為差一點兒傷到心臟,之後又失血過多,南謹這次幾乎元氣大傷,醒來後又在ICU里住了十幾天,才終於轉到普通病房。

    她這次受傷的事被隱瞞得很好,就連律所的同事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她私下問南喻,南喻說:「我替你去所里請了病假。姜律師他們問起來,我只說是需要做個手術,他們大概以為涉及女性隱私,所以沒有詳細打聽。」

    沒有親戚朋友前來探望,倒正好省了解釋的麻煩。南謹在醫院裡安心養傷,南喻幾乎每天都來看她一次。她已經好了很多,偶爾還能下床走動,於是告訴南喻:「不用經常跑來跑去了,有空的時候過來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南喻一邊削蘋果一邊點頭:「那倒是。你這裡什麼都有,還有專業護工二十四小時照顧你,確實不怎麼需要我。」

    「說什麼呢。你可別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啊。」南謹氣得笑起來。

    南喻卻笑嘻嘻地繼續說:「而且,你要是悶了,也不一定非要我陪著說話才行。蕭川不是每天都會來看你嗎?我看有他就夠了。」

    南謹卻微微沉下臉:「越說越不像話了。」

    蕭川確實每天都會過來。起初她精力體力都不濟,只能躺在床上讓人伺候,他便會親自餵東西給她吃。

    她若不肯張嘴,他就將碗和調羹舉放在她眼皮底下,兩人沉默地拉鋸著,直到她服軟吃飯為止。

    到後來,她也漸漸懶得抗拒了。他餵什麼,她就吃什麼。他說要陪她出去散步曬太陽,她就任由他將自己抱上輪椅,推著在樓下花園裡閒逛。

    護工私底下無比羨慕地說:「蕭太太,蕭先生對你真是細心體貼。你真是好福氣喲!」

    她在外人面前不想多做反駁和解釋,乾脆笑笑應付了事。

    最近這段時間她總是這樣,看起來既順從又乖巧,不想說話的時候便只是微笑。

    可是她的話卻越來越少,仿佛陷在一種懨懨的狀態中,更多的時間都在沉默。她沉默地看著蕭川照顧自己,對於他所說所做的一切,她似乎都是默許的。

    晚上吃了藥,又看了一會兒書,南謹在十點之前就關燈睡覺了。她這段時間的生活變得極其有規律,蕭川又準備了許多補品,讓用人每天燉了送過來。

    她這次雖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但氣色已經漸漸好轉起來,體重似乎也沒減多少。

    大概睡到下半夜,南謹才聽見門口傳來極輕的響動。有人走了進來,那是她熟悉的腳步聲,所以她繼續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沒動。

    此時是凌晨,室外已經有些冷了。蕭川脫掉外套,然後似乎是在靠牆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沒有睜眼去看。她仍在裝睡,不想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而他沒有開燈,也沒有靠近床邊吵醒她,只是這樣坐在漆黑幽靜的房間裡。

    她知道,他就坐在那裡,隔著不過數米之遙。可他自從進來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也似乎儘量不發出絲毫動靜去吵她。如果不是方才那陣輕微的腳步聲,她幾乎以為根本沒人進來過。

    病房重新陷入長久的靜默,靜得好像真的只有她一個人。

    南謹閉著眼睛,終於有些撐不住,再度沉入夢鄉。

    第二天醫生過來查房,看過她的傷口和各項身體檢查指標後,微笑著恭喜她:「南小姐,你的傷勢復原得很好,接下來隨時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只不過,回去後還是要靜養一段時間,暫時避免劇烈動作,直到傷口痊癒。」

    南謹在醫院裡住了這麼久,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院。她拿出手機,準備叫南喻過來替她辦手續,正好這時餘思承敲門進來。

    最近他倒是很少露面,這次拎了一隻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說:「這是我找酒店大廚熬的,估計比你天天喝的那些大補湯要好喝多了。」

    南謹不由得笑笑:「我覺得白開水都比大補湯好喝。」

    她見餘思承神色略帶憔悴,人也瘦了一些,雖然仍舊陪著她說笑聊天,但臉上的笑容顯然不像從前那樣意氣風發了。

    其實她從術後清醒過來後,就知道林妙出了事。那天林妙刺傷她之後,縱身翻下圍欄,直直跌落到山坳里去。她大概是真的不想活了,才會那樣孤注一擲。

    南謹說:「你來得正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辦出院手續?」

    餘思承問:「這麼快就能出院了?」

    「我已經住院很久了,恨不得立刻就回家去。」

    「幫你辦手續倒是沒問題,只不過……」餘思承猶豫了一下,「我看還是等他來了再說吧。」

    南謹臉上的笑意稍稍淺下來,但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蕭川直到午飯時間才出現,一併帶來了用人燉好的補品。

    餘思承早就走了,護工也識趣地退了出去,病房裡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蕭川將湯水從罐子中倒進碗裡,南謹看著他的側影,告訴他:「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

    他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才說:「好,我下午幫你辦手續。」

    他把湯碗端到她面前,南謹卻搖搖頭:「餘思承剛才來過,帶了東西給我吃。我現在不太餓。」

    他沒說什麼,只是將小碗擱在床頭柜上。

    午後日光正好,窗外的天藍得不可思議,連一絲雲絮都沒有。樓下就是花園,隱約有陣陣歡笑聲順著微風飄送過來。

    南謹突然想起昨天半夜的事,正猶豫要不要問他,結果反倒是蕭川先開口了。

    他的聲音平淡緩和,就像他此時看著她的眼神,也是那樣的平靜無波。他問:「你累了嗎?」

    她有些吃驚,似乎不太明白地回望他。

    他深深地看著她:「你和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累?」

    南謹的眼睫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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