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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電話掛斷之前,南謹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不放心:「媽,你平時多在醫院看著他一點啊。」
「知道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唆。」南母又嗔怪了兩句,這才掛掉電話。
蕭川說想要安安。她不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氣話,但她不想冒險,她不能就這樣失去孩子。
插pter 18
她果真沒有覺得太痛苦,倒更像是解脫。這麼多年,那些排山倒海般的疲憊,似乎終於隨著風聲一起飄然遠散了。
隔天回到律所,南謹將那晚被下藥的經過說了。姜濤氣得直拍桌子,末了告訴她:「你忙別的案子去。這件事讓我來處理,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幾個敗類人渣。」
南謹對此倒沒什麼異議。姜濤辦事向來穩妥,況且她最近也確實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和那種人糾纏。
她了解蕭川,這個男人一旦認真想要什麼,便總能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所以她開始變得提心弔膽,每天好幾通電話打回老家。可是老家那邊並沒出任何狀況,母親和安安依舊生活得十分平靜。她又不得不努力說服自己,不要過度擔心,或許那天蕭川只是氣極了,才會說出那些話。
兩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安安果然如醫生所說,恢復得很好,甚至提早一天拆掉了石膏。
孩子一旦能下地走動了,便吵著鬧著要去找媽媽。南母拗不過他,只好打電話跟南謹商量。
「我晚上再回給你吧,這會兒有事要忙。」南謹匆匆掛斷電話,走到路邊攔車。
沂市已經連著下了一個禮拜的大雨,cháo濕的天氣讓出行變得十分困難。明明不是交通高峰期,道路上的車輛卻從一個路口堵到了下一個路口。紅色的車燈此起彼伏地閃爍著,仿佛匯成一片光的海洋。
律所今天沒有空閒的車子,南謹要趕去法院取一份重要材料,她站在路邊足足等了十幾分鐘,也沒能攔到計程車。
最近的地鐵口在下一個街區,走過去大約也需要七八分鐘。南謹看了一眼旁邊撐傘排隊等車的人,索性轉身去乘地鐵。
結果她剛走出幾步,就見路旁一輛黑色跑車對著她忽閃了兩下車燈。
她認得那輛車和車牌,是屬於林妙的。
果然,等她走到近前,深色車窗徐徐降下一半,明媚嬌俏的臉龐從窗後露出來,朝她微微一笑:「去哪兒?我送你。」
南謹看了看手錶,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謝謝,幸好遇到你。」
「是啊,這樣的下雨天,出門真是討厭。」林妙邊說邊將車匯入主車道。
前方路口紅燈漫長,所有的車輛被堵成幾排,以極緩慢的速度走走停停。林妙難得開得如此有耐心,被旁邊一輛變道加塞的車擠到前面,她也沒什麼異議。
南謹再度看了一眼手錶。
「你趕時間?」林妙注意到她的動作。
「嗯,不過恐怕是來不及了。」南謹從包里拿出手機,給法院負責材料對接的辦事人員打了個電話,說明自己會遲一點到。
等她掛掉電話,林妙才突然問:「南律師是哪裡人?」
南謹一怔:「江寧。」
「江寧……」林妙慢慢重複著這兩個字,像是想起了什麼,倏忽一笑,「那你來沂市多久了?」
「很多年了。」
「有沒有五年?還是七年?」林妙的目光落在車前方,唇角的笑意未減,仿佛隨口閒聊。
南謹心中卻不禁「咯噔」了一下,只因為這兩個時間點都太過敏感,她不明白林妙為什麼會突然對這種事感興趣。
十字路口的左轉信號燈終於由紅轉綠,南謹提醒道:「可以走了。」
結果沒想到林妙卻沒有動,任由背後無數車主將喇叭按得震天響。
南謹不禁側過頭看她,皺眉問:「怎麼了?」
車裡放著舒緩的音樂,一個沙啞誘惑的女聲正自低低吟唱。這車的音響效果極好,車外的喧囂聲都不能將歌聲蓋住。林妙修長的手指擱在方向盤上,隨著節奏輕輕敲擊打著拍子。
幾秒鐘後,她突然掛擋啟動,流線型的車身猶如一顆黑色子彈,以極快的速度沖了出去。在信號燈變黃的一剎那,車子越過停車線,卻沒有按照預期路線向左拐,而是穿過空無一人的斑馬區,直直朝前駛去。
「我們是在左轉道。」南謹嚇了一跳,幸好剛才橫向通行的人行信號燈還沒有亮起。
「我知道。」林妙掃了她一眼,「我的眼神好著呢,不需要你提醒。」
「可你現在開錯路了。」南謹再度皺起眉。
林妙面無表情:「這我也知道。」
這條路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從她跟著蕭川起,從她愛上蕭川起,從她鬼迷心竅瞞著蕭川想要殺了秦淮起,或許就全都錯了。
可是她從來不後悔。
這是一條錯的路,但她一意孤行,走得甘之如飴。
唯一的一次內疚是在秦淮死後,她看著蕭川像是變了個人,原本無所不能的男人,原本那樣強大的男人,仿佛突然之間頹敗下去。她知道他會受傷,會流血,但從沒見過他生病。
而他病得那樣嚴重,連續好幾個月都在臥床。她幾乎每天都去探望,卻仍舊得不到半分回應。
那是她頭一回覺得內疚,內疚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失落和傷心。只是因為那個男人在她的生命里,遠比她自己更加重要。
她以為他終究會好起來的。時間能治癒一切,當然也能治癒失去秦淮的痛楚。
而蕭川後來是真的好了,卻變得更加淡漠冷峻,更加深沉難測。
沒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秦淮,因為任誰都知道,秦淮就像他心頭的一根刺,不能提,不能碰,就那樣深深地扎在心口,連拔都拔不出來。
她一路跟隨著他,遙望著這個殺伐決斷、冷酷無情的身影。她曾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的。
因為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的規矩,而在他們的這個世界裡,愛是最累贅的東西,是最應該被捨棄的情感。
它只會成為一個人的軟肋和弱點。就像她一樣,她背負著對蕭川的情,所以沒辦法無堅不摧。
可是她從沒想過,蕭川竟也會讓一個女人成為自己的軟肋。
黑色跑車一路向前駛去,因為闖了一個黃燈,又違規變道,反倒錯過了擁堵的節點,一路順暢無阻。
林妙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淡漠決絕的神情,令南謹忍不住心頭狂跳。
「停車!」南謹提高聲音,「我要下車!」
「我會讓你下車,但不是現在。」林妙的情緒顯然平靜多了,她側頭看了看她,忽然問:「我是該叫南謹,還是該叫你秦淮呢?」
見到南謹似乎怔了怔,林妙卻笑了:「你現在的這張臉,比以前還要好看。」
南謹緊抿著唇角,不作聲。
「只是我覺得很奇怪。明明你和以前長得完全不一樣了,明明就是兩個人了,為什麼蕭川還是會再一次喜歡上你?」林妙邊說邊在路口轉了方向,車子朝著西郊開去。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南謹緊握著手機,心中忽然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條路越往前開,車輛和人煙就變得越稀少。這麼多年來,南謹也只曾到過這裡一次而已。
就是那一次,她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從禁閉的房間裡逃出來,駕著車匆匆離開。
她平時很少開車,車技本就不算熟練,可她那天只想逃離,遠遠地逃離,所以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最後才開到這裡。
她不太認路,看到路牌才知道是通往西郊。但她知道沂市的西山就在這個方向,身後有車正在窮追不捨,於是她什麼都顧不上,只能硬著頭皮往山上開。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了,在南謹看來,這條路上仍舊充斥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林妙將車開到這裡,令她莫名地產生一種巨大的恐懼。
而這種恐懼似乎也被林妙捕捉到了,嬌媚的臉上笑意更盛:「覺得熟悉嗎?當年的你,就是在前面的山坳里出事的吧。」
南謹仍不作聲,臉色不由得變白了幾分。
她當然記得,當年她的車在彎道上打滑失控,直直撞上山路邊的圍欄,然後翻滾著墜入山坳之中。
猛烈的撞擊令她幾乎在瞬間就失去了意識。等到她終於稍稍清醒過來,封閉變形的車廂已經充斥著濃烈刺鼻的汽油味。
想到那團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灼熱烈焰,南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不勻了。這五年多的平靜生活,令她刻意去遺忘一些可怕的記憶,也只有在偶爾夢魘的時候,才會重新回到那個恐怖的現場。
「……林妙,我請你停車。」她的聲音變得低弱下來,卻仍在做著最後的努力和掙扎。
「真是沒想到,當年那場車禍和大火竟然都沒能要了你的命。」林妙無視了她的要求,只是拿眼角的餘光打量她,「我從來都不知道,現代醫學手段已經這麼高端了,能讓一個人改頭換面重新生活,甚至……看起來比以前過得更好。」
她停了停,才又冷笑道:「要不是因為看見你背上的那些疤痕,我立刻找了人去調查,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料到秦淮沒有死。所以,你的真實姓名到底是秦淮還是南謹?哪一個才是你的真實身份?」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南謹閉了閉眼睛,氣若遊絲地反問。
林妙的語氣突然變得尖厲:「當然有關係!誰叫你是蕭川愛上的女人!以前他愛你,之後你換了副面孔,他還是愛你,你覺得這和我有沒有關係?」
「你愛他。」
「對,我愛他,我從十幾歲開始就愛他。那個時候還沒有你。所以你憑什麼?憑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就能一次又一次地奪走本該屬於我的希望?」
「如果真是屬於你的,誰又能搶得走?」南謹的聲音越來越低,只因為自己當年差點兒送命的地方近在咫尺了。
濃重的陰影仿如壓境烏雲,沉沉覆在心頭,令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面色蒼白,緊閉雙眼,乾脆任由林妙載著自己一路向前。最後車輪在cháo濕的地面上擦出一道尖銳的剎車聲音,她聽見林妙解開安全帶,冷冷地命令:「下車。」
蜿蜒狹窄的山道,車子打著雙閃停靠在路邊。細碎的雨絲垂落下來,很快就模糊了車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