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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看到這個女人鮮活地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換了一副陌生的面孔。
只要看到這些,他就滿足了。
他想讓她開心的生活,如果她不願意,他可以一輩子假裝沒有認出她。
但是沒有料到,他和她之間竟然還有一個兒子。
她瞞著他,生了一個兒子。她瞞著他,獨自帶兒子生活了五年之久。
當摸到安安柔軟的發頂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急速涌動。那是一種神奇而又陌生的感受,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孩子。
那是他的血緣,也是她的。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替他延續的血緣。
而她竟然瞞著他。
如果不是這一次安安出了車禍,被他知曉她連夜趕回了江寧,她是不是打算瞞住他一輩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發了狠。他後悔了,他以為已經成功地說服了自己,實際上卻並沒有。他受不了她跟別的男人約會,也受不了她帶著孩子和另一個男人組成溫馨的三口甚至四口之家。
他的情緒似乎漸漸平靜下來,語調卻愈加冰冷,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說:「我要兒子。」
「……你說什麼?」南謹仿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安安是我的兒子,我要他和我一起生活。」
「這不可能!」她近乎瘋狂悽厲地打斷他,「安安也是我的兒子,你想都別想!」
「那你就帶著他一起搬過來。」他似乎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沉峻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一絲輕忽的笑意,「要麼我帶走安安,要麼你和他一起來。兩者任選一個,你自己挑吧。」
她冷冷地看他:「蕭川,你別做夢了!我不會把安安給你。」
「這可由不得你。」
「你卑鄙無恥!」
她氣得渾身都在顫抖,而他卻根本不為所動,反倒退開一點點,突然伸手拂開她散亂在額前的髮絲。
雖然換了一副面孔,但她此時的神態與目光,幾乎與多年前他們決裂時一模一樣。
他突然發覺,自己竟是這樣的想念她。
可南謹卻是氣極了,見他竟然還敢碰自己,不禁抬手去揮。結果她哪裡是他的對手,幾乎輕而易舉地便被制住了手腕。
他牢牢扣住她,就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漸漸地,幽深的眼眸中涌動起某種熟悉的情愫。
她心中一驚,還來不及閃避,就被他擒住下巴。在她驚詫而又憤怒的注視下,他突然低下頭又重又深地吻住了她。
他吻著她柔軟的嘴唇,感受到無比熟悉的觸感和香甜氣息。
一瞬間,舊日的記憶仿佛又都重新回來了。
這是秦淮。
是鮮活的、實實在在的秦淮。
仿佛是要用這個久違的深吻證明她的真實存在,他用了最兇狠卻又最溫柔的方式。他肆無忌憚近乎貪婪地吻她,霸道地吮吸著她香甜美好的氣息,而他的唇齒在她的唇瓣廝磨,像是用盡了此生的耐心和柔情。
直到最後,他似乎在她的唇邊嘗到了一絲咸澀的苦味,他才終於停下來,鬆開她。
南謹被他扣在懷中,緊緊閉著眼睛,濃密纖長的眼睫低垂著蓋下來,猶如風中蝴蝶的羽翼,兀自極輕地顫抖著。
她在流淚,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來,垂落在唇邊,所以才會讓他覺得那樣苦、那樣澀。
而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哭了很久,不說也不動,眼淚卻像是永遠也淌不完,不斷地從緊閉的雙眼中沁出來。
到最後,他不得不伸手去抹,可是他越抹她的淚水就越多。他皺了皺眉,終於徹底放開她。
就在他鬆手的一瞬間,她卻像是一隻終於衝破牢籠的雀鳥,以飛快的速度掙扎著從他的身邊逃離開來。她跑得很快,衝到門邊一把拉開大門沖了出去。
已經是深秋季節,而她連外套都沒穿,身上還是那套又輕又薄的絲質睡衣。跑在寬闊寂靜的行車道上,竟然也不覺得冷。
她身上什麼都沒帶,沒有卡,沒有錢,也沒有家裡的鑰匙。她滿臉都是淚水,嘴唇又紅又腫,又是這樣一套裝束,到了稍微繁華的街道,引來行人的頻頻駐足。
最後她找到一家便利店,問店裡的收銀員藉手機。那個收銀員也是年輕女孩子,見到南謹這副樣子,差點兒就要熱心地替她報警。
南謹拿著手機,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著每個親人、朋友的姓名和電話。撥出去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很冷,手指都在顫抖。
楊子健來得很快。她的模樣狼狽極了,但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將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將她帶進車裡。
車上吹著暖氣,南謹的身體終於漸漸回溫了。楊子健把她帶到自己的公寓,指著浴室給她看,柔聲說:「先去洗個澡吧,不然會感冒的。」
可是南謹不願意,她不想在一個年輕的男性朋友家裡洗澡。這一路上她甚至都在懷疑,自己向楊子健求助是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可是除了楊子健,她不知道還能找誰。或許可以找南喻,但她不想讓她擔心。這些年,她已經給家人帶來了太多的苦惱。
「謝謝你,又一次幫了我。」她在沙發上坐下來。
楊子健倒了杯熱水遞給她,笑說:「客氣了。」他拉過一把餐椅,擺在她對面:「那麼,現在方便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南謹低垂著眼睫,靜默了許久,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聲說:「對不起,我想我今天可以給你答覆了。」
楊子健顯然愣了一下:「你剛才在說對不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接受我?」
「……是的。」她像是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說出這個答案。
眼前的這個男人太好了,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感受,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來幫助她。如果這一生沒有過去的那段波瀾經歷,如果這一輩子只是單純從這一刻才開始,那麼她一定會想要和他在一起。
「嫁給你的女人,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她由衷地說。
「可你為什麼不想要這份幸福?」楊子健微微苦笑。
她搖搖頭,目光落在地板上,仿佛盯著某個虛空的點出了神,好半天才重新開口說話:「我剛才和他在一起。」
「他是誰?」
「安安的父親。」
楊子健沉默下來,仔細看著她的表情,問:「你愛他?」
「是的,我愛他。」她仿佛仍在出神,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悽美而又絕望的表情,「我很愛他,可是我卻不能再愛他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也是會耗費心神精力的。而她愛上蕭川,耗費的就是自己這一生所有的心神和精力。
她用了漫長的時間去愛他,也用了漫長的時間去恨他。她將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將自己幾乎所有的感情,全都花在了同一個男人身上。
仿佛忽然心力交瘁,哪怕這個男人仍舊牢牢地占據著她的心神,她卻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她在蕭川面前無休無止地流淚,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原來是這樣的軟弱。當他狠狠吻她的時候,她竟然軟弱得有想回應他的衝動。
天知道她用了多少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去回應那個吻和擁抱。
那是她曾經等待已久的東西,也是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徹底捨棄的東西。可是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舍不掉,忘不了,而她面對自己軟弱真實的內心,除了流淚,再也做不了別的了。
「……我曾經差一點兒死掉,後來又活過來。我以為那是一次新生,是老天爺給我的又一次機會,讓我可以從頭來過。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我還是那個我,一輩子仍是那麼長,而我這輩子,恐怕再也沒辦法愛上別人了。」
「或許這個想法太偏激了。你應該試著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到所謂的重生。」楊子健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他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和你不同,從小到大隻要有機遇,我都會果斷地牢牢抓住。不管結果好壞,至少都要先試試。」
「你是個有勇氣的人。」南謹勉強笑了一下。
「勇氣並不是天生的,而是要靠自己去積攢。我不但是個有勇氣的人,我還是個有影響力的人,如果你和我生活在一起,興許也會被我感染到樂觀向上的力量,也會變得更加勇敢。」他站起來,在她面前微微傾身,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南謹,我還沒有放棄。我說過會等你,直到我回美國的那一天。所以,你還有時間可以反悔。」
南謹在客臥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兩個小時,仿佛是真的精疲力竭了,醒來的時候仍覺得身體發沉,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打開房門,就看見楊子健盤腿坐在地板上,面前的茶几上堆放著一沓工作資料。
見她終於醒了,楊子健放下筆笑道:「餓不餓?我剛才叫了下午茶外賣。」
還真是有點餓了。外賣送來的菠蘿油竟然還是熱的,外皮香蘇,一口咬下去,濃濃的奶香和黃油香瞬間浸滿齒間。
甜食總能讓人恢復一點好心情。南謹吃完一個菠蘿油,又喝了兩小杯楊子健自己煮的紅茶,終於有力氣微笑:「我飽了。」
「那麼接下來呢?你是想在這裡看書看電影,還是想回家?」
「回家。」
她想到安安,有些事情必須儘早處理。
因為不敢跟母親說實話,南謹只能在電話里叮囑母親多照顧安安。
南母覺得奇怪:「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平時都沒照顧他似的。」
「不是這個意思。」南謹解釋,「醫生不是交代他不能亂動嗎?我是擔心他不聽話,到時影響到骨頭的復原。」
「這你倒不用操心。醫生說了,小傢伙恢復得很不錯,大概再過兩周就能拆石膏。到時候是你過來接,還是我自己帶著他買機票去你那邊?」
「再說吧。」南謹只覺得頭疼。
「什麼再說?你該不會又反悔了吧。我告訴你啊,你走了之後,安安可是天天嚷著想媽媽。他現在之所以這麼乖,全是因為你親口答應過他,等他腿好了就接他過去住。」
「我知道。」南謹說,「我沒反悔。這不是還沒拆石膏嗎?我是說等他能出院了再安排行程也不遲。」
「行吧,你自己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