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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他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睛,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就連呼吸都突然變得急促失常。其實在來這裡之前,他並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猜想,然而聽到孩子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短暫地失了神。
安安見他半天不說話,還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立刻加重語氣說:「我是七月二十號過的生日,外婆買了一個好大的生日蛋糕,插了五根蠟燭,請所有鄰居小朋友都來吹蠟燭吃蛋糕啦。」
七月二十號。
五歲。
蕭川緊抿著薄唇,終於在床邊半蹲下來,與孩子平視。
他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張稚氣可愛的臉,想從眉眼和神韻中找出熟悉的痕跡。
有那樣的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冰封住了,身體四肢像是沒有了知覺,就只剩下心臟在左邊胸口一下又一下地急速跳動。心跳聲是那樣空茫、空洞,帶著駭人的迴響。但是很快,渾身的血液又仿佛極速加熱沸騰起來,飛快地沖入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他看著病床上的孩子。其實根本不需要費力去尋找,只要稍稍認真看一眼,就能知道這孩子長得像誰。
除了與他極為相似之外,安安的眉宇間還帶著幾分特殊的神韻。那是一種清澄而又靈動的神態,和年齡無關,與他多年前第一次見到的秦淮幾乎一模一樣。
安安見這個陌生的叔叔只是一味地盯著自己,卻許久都不說話,不禁有點迷惑,他嘟著小嘴問:「叔叔,你還要玩變形金剛嗎?」
「不了。」蕭川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又揉了揉他頭頂的軟發,「腿疼嗎?」
安安點點頭,可隨即忽又重重地搖頭:「媽媽說了,男子漢不能怕疼。」
蕭川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鼓勵道:「媽媽說得對,男子漢要堅強。」
「所以我不怕疼!」
「真乖。」
夕陽已經漸漸沉沒下去,窗邊那抹金沙般的餘暉即將淡得失去蹤影。蕭川抬腕看了看時間,在他起身前,伸出右手攤開在安安面前。
他還沒說話,倒是安安的眼睛一亮,主動問:「是要擊掌約定嗎?」
「對,你怎麼知道?」蕭川笑道。
「是楊叔叔教我的。他說擊掌約定的事,就不能騙人,也不能反悔。」
蕭川仍是笑:「是的。所以我們現在擊掌,不要告訴任何人你今天見過我。好嗎?」
安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說,但還是點點頭:「好吧。」
插pter 17
她用了漫長的時間去愛他,也用了漫長的時間去恨他。她將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將自己幾乎所有的感情,全都花在了同一個男人身上。
江寧的深秋比沂市來得早。
太陽落山後,景物似乎都褪成深深淺淺的灰色。路燈還沒點亮,路邊高大的樹木落了滿地的枯葉,沉沉暮色顯得更加蕭瑟。
秋風吹動蕭川的風衣,他走出醫院大門,腳步沒停,迅速坐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黑色轎車。
車子一路向南,朝著沂市的方向。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上了高速路,便如同匯入一條彎曲但平順的河流。
常昊親自開車,車子行駛得又快又穩。夜間的高速路上儘是緩慢前行的大貨車,他們的車子從一輛又一輛貨車旁邊穿梭而過,帶來隱約的風聲和呼嘯聲。
蕭川自從上車之後就始終沒說過話。常昊從後視鏡里瞥過去,只見他並沒有睡覺,僅是那樣沉默無聲地坐著,似乎陷入了漫長而無邊際的思考中。
常昊不敢打擾他,連手機都調成了振動,但期間還是用藍牙耳機接了一通電話。
是負責保護南謹的人打來的,向他匯報:「她現在還沒回家。」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返回沂市的路程還剩下一半。
常昊問:「去哪兒了?」
「應該是招待一個客戶。傍晚下班的時候,她和幾個人一起搭車去吃飯,飯後又去唱歌了。」
常昊「嗯」了一聲:「應該沒什麼事。你們繼續遠遠地盯著就好。」
「可是我剛才看到她的同伴們都已經結束回去了,唯獨沒有看見她。」那手下停了停,才又說:「他們唱歌的地方是妙姐的場子。我們不太方便就這麼直接進去找人。」
常昊皺皺眉,一時沒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沉冽清醒的聲音從車座後排傳過來:「怎麼回事?」
常昊知道他沒睡著,於是掐斷通話,將事情簡要地敘述了一遍,又問:「要不要讓人現在就進去找找?」
「你給林妙打電話。」
蕭川說得十分簡潔,但常昊立刻會意,馬上撥通了林妙的電話。
「聽說南謹在你那裡,蕭先生說,請你幫忙照顧好她。」
林妙那邊的環境很安靜,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清晰無比,帶著清脆嬌媚的笑意,回應道:「放心好了,她現在就和我在一起呢。」
這倒是讓常昊沒想到,他怔了一下才重新確認:「南謹和你在一起?」
「是的,她喝醉了。」
林妙收了線,將手機隨手扔在桌上,這才轉過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躺在大床上的女人。
其實南謹並不是喝醉了。林妙有經驗,這一看就不是醉酒的狀態,而是被人在酒中摻了迷藥。所以此刻,南謹已經陷入了無意識的昏睡中。
林妙覺得可笑,這個女人明明是她潛在的敵人和對手,她卻不得不出手去救她。
當KTV的領班跑來向她匯報的時候,其實她根本不想插手去管。畢竟類似這樣的事情,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在這種混亂的場合里,每天的客人不計其數,懷著鬼胎的人比比皆是,作為女人,除了多加提防幾乎別無他法。
她吩咐領班,找個藉口將那間包廂的客人儘快清出去,只要不在她的地盤上出事,一切就都與她無關。
領班立刻照做。可是沒過幾分鐘,又迅速回來報告,說是那位被下了藥的女客看樣子還沒有完全迷糊,說什麼都不肯跟她的同伴一起離開,正在包廂里掙扎吵鬧。領班擔心再這樣下去,真會鬧出事來。
林妙最近心情本就不太好,不免朝領班瞪去一眼:「這種事你來跟我說做什麼?難道現在要去報警嗎?那我們的生意還做不做了?」她不耐煩地揮揮手:「出去吧。要是處理不好,你明天也別來上班了。」
領班被她這樣一罵,一時倒不敢吭聲了,但仍戳在那裡沒走。
林妙皺起眉:「你還不出去?」
領班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那名女客人好像是個律師。我是擔心,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回頭會不會找咱們麻煩?」
也幸虧他這樣提醒了,林妙才會親自前去察看。萬萬沒料到,領班口中的女客人,竟然會是南謹。
她只是想,南謹不能在她的場子裡出事。
雖然她並不喜歡這個女人,甚至始終對她懷有敵意,可也不能讓南謹在這裡發生任何一點意外。倘若南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半點損傷,恐怕蕭川都不會饒過她。
所以此時此刻,南謹昏睡在位於KTV頂層的私人休息室里。
這間休息室是林妙的,床也是林妙的,甚至因為她的衣服弄髒了,林妙不得不拿出一套自己的睡衣,讓她暫時穿著。
林妙從樓下叫來兩個女服務生,讓她們幫南謹換衣服,而她自己始終環抱著雙手,冷冷地站在一旁。
南謹的上衣被脫下來,露出玲瓏勻稱的身體。林妙根本不想看,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就只聽見其中一個女服務生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林妙微一皺眉,不由得上前兩步察看,卻也不禁怔了怔。
南謹就像一個無意識的木偶,緊緊閉著眼睛,被半扶半抱起來,任由兩個女服務生擺布。而她原本應是曼妙光潔的背部,卻意外地有許多道淺褐色的疤痕縱橫交錯。
林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這些應該都是多年前的舊傷疤,而直到現在仍舊還在,說明當時傷得可不輕。
「幫她把衣服穿好。」林妙吩咐。
兩個年輕女孩的手腳十分麻利,替南謹換上睡衣後,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林妙卻依舊站在床邊,她伸出一根手指,再度將南謹腰側的衣擺向上掀開來。
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會留下這樣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疤?
看這些疤痕,像是燒傷,又像是割裂傷,又或者二者都有,所以才會這樣凌亂無序地遍布在南謹的腰背上。
林妙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才扔下南謹轉身離開。
當休息室的房門被人敲響的時候,是第二天凌晨四點。
林妙很快就從淺眠中清醒過來,臉上兀自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然後起身開門。
果然不出她所料,敲門的是常昊,而站在常昊身後的,則是那個她最熟悉不過的清俊的身影。
她只聽說他們昨天去了別的城市,沒想到為了一個南謹,竟然會連夜趕回來,天還沒亮便到她這裡來要人。
想到這裡,林妙不禁笑了,微微歪著頭看向那個氣息冷峻的男人:「怎麼這麼急?人在我這裡,你還不放心嗎?」說著側身讓開一條路。蕭川沒說話,他的目光甚至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極短暫的一瞬,便徑直從她身前越過,走向屋子中央的大床。
藥效和酒力都還沒過去,南謹仍在沉睡。他低頭看了看她,將拎在手上的長風衣搭在她身上,然後親自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身材高大修長,而她安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身上蓋著寬大的衣服,仿佛一隻受盡呵護和寵愛的小動物,顯得尤其單薄纖秀。
天花板上的燈光照下來,將二人交疊的影子映在厚重的地毯上。
林妙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將南謹帶走。
她的胸口不可遏止地急促上下起伏著,整個人都處於錯愕和震驚中。
原來外界傳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原來他是真的這樣愛惜南謹。
她以前聽到那些傳言,尚且覺得受不了,如今被她親眼見到,更是猶如晴天霹靂。花,霏,雪,整,理
他為了南謹,不惜風塵僕僕連夜趕回來,臉上明明還帶著倦色。
他抱著南謹,用如此親昵的姿態,仿佛絲毫不避諱旁人的注視和眼光。
他這樣將南謹抱出去,恐怕天一亮,整個沂市便都會知道,南謹是他蕭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