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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她胸口窒了窒,莫名的痛楚已經漫延到四肢百骸,卻仍強迫自己直視著他,硬撐著一口氣反問道:「你說呢?」

    蕭川沒回答。

    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可是這個女人帶給他的感覺太奇特。就在剛才,在他吻下去的那一刻,他竟然又產生了那樣的錯覺。在秦淮之後,他甚至再沒吻過任何一個女人,所以他一直記得他吻她的那種感覺,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卻一直沒有忘記。

    他會那樣激烈地吻她,會那樣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吻她,只是因為她帶給他的感觀和刺激太過熟悉和強烈。

    活了三十多年,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迷惑過。這個女人就像一個謎,讓他覺得困惑。

    南謹就在他的面前,雙眼中還殘留著輕薄的淚意,嘴角邊撕裂的地方隱隱滲出血漬,可她像是毫不在意,不肯向他求饒,也不肯說半句軟話。直到他終於鬆開手,她才脫力般順著牆壁往下滑。

    她跪坐在地板上,仰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突然合上眼睛,整個人失去意識般歪倒下去。

    短暫的暈厥,帶來的卻是一場幽深沉寂的夢境。

    南謹陷在裡面,一時之間找不到出口。

    她似乎很疲憊了,站在空茫漆黑的曠野上,周圍空氣稀薄,令她喘不上氣來。她漸漸覺得疼,哪裡都在疼,一會兒像被烈火炙烤著,一會兒又像被浸入徹骨的冰水裡,最後她不得不蹲下來,將身體蜷成一團。

    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孤獨籠罩下來,她四處張望,聲嘶力竭地呼喚,可是就連自己都聽不到喉嚨里發出的細微聲音。最後,她終於在遙遠的前方看見一個很小的身影。

    那影子跌跌撞撞地沖她而來,嘴裡喃喃喊著的兩個字竟然是「媽媽」。

    她吃了一驚,根本想不起來那人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叫她媽媽,可是眼淚卻已經倏然湧上來。仿佛憑著本能,她努力伸開疲憊沉重的雙臂,想要抱住那個小小的人影,結果就這樣等了很久很久,卻始終都沒有等到。

    深濃的墨色中,影子漸漸淡去,稚嫩的聲音也消失了,又只剩下她獨自一個人。

    「這樣高燒不退,最好是打一針。」醫生收起體溫計,記下病人的病徵,準備回去拿藥。

    蕭川沉默了一下,說:「先不打針,觀察一下再說。」

    用人跟著醫生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蕭川仍舊站在床邊,靜靜垂下目光,看著床上陷在半昏睡中的女人。

    晨曦微露,正從窗簾的fèng隙中斜斜漏進來。過了片刻,他伸手將床頭的檯燈關掉。

    她就這樣睡了整整一夜,自從在地板上突然暈倒後,便開始高燒不退,再也沒有醒來過。

    醫生也說不清楚病因,只能先想辦法退燒,讓她儘快醒過來。而她此時就連昏睡都似乎極不安穩,秀眉微微蹙著,濃密的眼睫不時輕微顫動。她唇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卻因為發燒乾熱,整張嘴唇都泛著一層乾燥的虛白。

    蕭川傾身拿起棉簽,在床頭柜上的水杯中蘸了一點水,點在她的嘴唇上。

    她卻一動沒動,像是沒有任何知覺。

    過了沒多久,用人敲門進來,輕聲問:「早餐做好了,您要先下樓吃一點嗎?」

    蕭川的眼睛仍注視著床上,只是擺擺手,用人識趣地重新退了出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南謹緊閉著雙眼,忽然呻吟了一聲。

    其實那聲音極輕極弱,短促地從她的喉間逸出。蕭川迅速彎下腰查看,結果發現她並沒有醒,她像是正陷在某種夢魘中,呼吸變得輕淺急促。

    他嘗試著叫了一聲:「南謹。」

    她的眉頭皺了皺,忽地從緊閉的眼角邊滑下兩行淚水。

    她在夢魘里哭泣,沒有一點聲音,只是眼淚不停地湧出來,仿佛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順著臉頰兩側慢慢滑進鬢邊的長髮里。

    蕭川也不禁皺起眉。這應該是他第二次見她流淚。上一次是在醫院裡,她因為胃痛快要失去意識,緊緊抓著他不肯抽血打針。

    她似乎總是在無意識的時候才會流淚哭泣,一旦清醒了,便又像只充滿戒備的刺蝟,堅強冷漠地不許人靠近。

    不,或許她只是不許他靠近。

    半個小時後,醫生帶著藥趕回來。

    南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雖然還是昏昏沉沉的,但也再沒有夢囈式的呻吟。

    醫生親自將她扶起來,把藥片塞進她口中。蕭川忽然淡淡地說:「我來。」

    他從醫生手中接過她的身體,讓她半靠在自己懷裡,又把水杯靠近她的唇邊。

    或許是藥片的糖衣化開後太苦,她緊閉著雙眼,微微皺了皺眉,本能地張開嘴巴,將溫水和著藥片一起吞咽下去。

    因為高燒脫力,咽得又急,她很快就劇烈嗆咳起來。蕭川放下水杯,一手拍撫她的後背,她卻仍舊止不住咳嗽。

    她無力地蜷靠在他懷裡,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到底為什麼,眼淚再度洶湧而出。

    她開始嚶嚶哭泣,仿佛受了無盡的委屈,無處訴說,不能訴說,所以只能哭泣。其實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手指卻緊緊扣著自己唯一能觸碰到的東西。

    那是蕭川的手。

    她的手指就這樣緊扣著他的手,仿佛是痙攣,指甲深深陷進他的皮膚里。

    她還是沒有清醒。

    她只是一直在哭,沒有一刻停歇,眼淚很快就打濕了凌亂的髮絲,然後又打濕了蕭川胸前的衣料。

    而蕭川只是沉默地攬住她,任由她這樣無休止、無理由地哭泣。

    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會像她這樣,身體裡有這麼多的水分,眼淚可以一直流出來,像是永遠都流不完。

    最後醫生都看不下去了。他是蕭家的專屬醫生,與蕭川打交道近十年,這還是他第二次見到蕭川會對一個女人有這樣的耐心。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沉默地轉身退出了房間。

    南謹是在當天下午徹底醒過來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和茫然,仿佛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一時竟想不起來身在何處。

    然後才聽見浴室里似乎有人在走動,她努力撐起軟綿綿的身體靠坐在床頭,眼看著用人端了盆熱水出來,望著她驚喜地叫道:「南小姐,您終於醒了!」

    她試著開口說話,才發現聲音沙啞得厲害,只能勉強問:「幾點了?」

    用人看看表,回答說:「四點半。」

    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努力整理著思路,這時用人已經端著熱水走到床邊,說:「您整晚都在發高燒,現在好不容易退燒了,我幫您擦擦臉吧。」

    她已經醒了,哪裡好意思再讓人幫忙做這種事。只是臉上確實有些難受,皮膚又干又緊,眼睛也難受,似乎是腫起來了。

    她將用人勸出去,自己掙扎著下了床。

    其實她高燒剛退,身體還是軟的,雙腳猶如踩在棉花上,根本不著力。好不容易走到浴室的鏡子前,她這才嚇了一跳。

    鏡中的那個人臉色蒼白憔悴,一雙眼睛竟然紅腫得十分厲害,活像兩隻大桃子。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只是發燒而已,怎麼竟連眼睛都給燒腫了。

    微燙的水流從淋浴花灑中噴出,南謹站在下面沖了很久,好像這才終於恢復了一點精神。可是眼睛卻無法消腫,只好又請用人拿了冰鎮的茶葉包上來,敷在眼皮上。

    用人問:「您餓不餓?蕭先生讓我煮了粥,需要現在端上來嗎?」

    提到蕭川,南謹的思緒才終於活過來。她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那種翻江倒海般的莫名痛楚便又湧上來,胸口和喉間只像是堵著一團棉花,又沉又悶。

    「我還不餓。」這個時候,她不想接受他的任何一點好意或關心。

    用人不敢打擾她休息,很快就離開了。

    南謹獨自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嗓子還是又干又痛,像是使用過度了,才會變得嘶啞不堪。可她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大聲說話或呼喊過。

    其實有很多記憶都是斷片的。

    比如,她只記得自己被蕭川強扣在懷裡,他激烈而野蠻地吻她,可為什麼之後的事就統統沒了印象?

    聽用人說,她昨晚在房中暈倒,之後便足足昏睡了十幾個小時。這場高燒來得既兇猛又突然,她也覺得匪夷所思,因為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都沒這樣病過了。

    跟阿雅互發了幾條簡訊之後,南謹才換好衣服下樓。

    其實她是真的不餓,哪怕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此時也沒有絲毫胃口。可是她想早點恢復體力,就只能靠補充能量了。

    沒想到樓下的餐桌邊還站著一個人,正在低聲講著電話。南謹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我知道了,先這樣吧。」蕭川又簡單地說了兩句,這才掛斷電話。

    他將手機擱在一旁,拉開椅子坐下來,抬眼看了看她,問:「燒退了?」

    南謹嗓子疼得厲害,沒作聲,過了半晌才似有若無地點了一下頭,算作回應。

    她神色懨然,像是沒有精神。他又說:「阿姨煮了粥,你吃一點。」

    她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接過用人遞來的碗筷,低下頭默默吃起來。

    熱騰騰的雞絲粥香氣撲鼻,雞肉被熬得極爛,入口即化。南謹沒什麼胃口,倒也吃了大半碗。只是這粥里有蔥花,她向來不愛蔥的味道,於是下意識地將它們一一撇到旁邊去。

    最後剩下幾口實在吃不下了,她才端著碗站起來,準備送回廚房裡。

    蕭川也站起來,朝她手中的碗筷瞥了一眼,停了停才說:「放著吧,這些事不需要你做。」

    她沒理他,還是進了廚房。果然用人見了她連忙伸手接過來,又將她連哄帶勸地「趕」出去,好心念叨著:「南小姐,您的燒剛退,現在應該多休息。」

    她勉強笑笑,啞著聲音說:「我還好。」

    「你確實應該多休息。」低沉輕淡的嗓音冷不防地插進話來,把她嚇了一跳。

    她回過身就看見蕭川站在門口。也不知他是何時過來的,這人走路向來悄無聲息。

    他打量著她的臉色和衣著,淡聲問:「還要出去?」

    南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剛才和阿雅發簡訊,這才想起晚上還有一個約會。對方是司法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平時極其難約,事務所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得到這次機會,而當時負責接洽聯絡的恰恰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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