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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腳下踏空的同時,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氣,也顧不得樓梯扶手上的鐵鏽,只能一把牢牢抓住,手機卻從手中滑脫出去,砸在水泥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唯一的光源也熄滅了。
外面沒有一絲光,樓道里堆著的雜物又將夜色遮蔽了大半,她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這樣全然的黑暗,耳朵卻仿佛變得格外靈敏。
南謹靜靜地聽了幾秒鐘,心臟便倏然一緊。
因為她聽到隱約的腳步聲,似乎正從樓梯下方傳過來。
這一帶魚龍混雜,治安向來不好,半夜偷盜甚至入室搶劫時有發生。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環境,南謹只能希望來者是個晚歸的住戶。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聽著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似乎一時之間沒了動靜。幸好此時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她再顧不上別的,迅速彎腰撿起摔壞的手機,憑著直覺一步步下樓去。因為高度緊張,她走得倒比剛才快多了。大約連著下了兩層樓,才突然在拐角處與一個黑色的身影撞個正著。
雙方身體接觸到的一剎那,南謹來不及細想,本能地驚呼出聲。結果下一刻,她的嘴巴便被人不輕不重地捂住。
「叫這麼大聲幹嗎?」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她卻驚魂未定,一顆心兀自狂跳得厲害,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遇到危險,身體的反應快過一切,她的雙手立刻伸出去想要推開對方,然後遲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是蕭川?!
可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她出手時用的是以前學的女子防身術,又快又准,手肘恰好抵到他的傷口,令他不禁低低地悶哼了一聲。顯然是因為吃痛,他吸了口氣,迅速反手將她一格,輕而易舉便將她的雙手鉗制住。
「怎麼是你?」她的心還在狂跳不已,呼吸卻漸漸平穩下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這樣算不算恩將仇報?」蕭川緊抿著嘴角,在黑暗中低下頭看她。
其實因為暗,即便這樣近的距離,他們也仍然瞧不清對方的五官。可是此時此刻,她的大半個身體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只要稍稍低頭,就能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也不知她用了什麼牌子的沐浴露和洗髮水,她的發頂和身上似乎幽幽散發著一種溫暖而柔和的味道,仿佛是奶香,又更像是椰子的香氣,暖甜中帶著清新的氣息。
蕭川原本半抱著她,此刻手臂不禁微微一僵。
這樣擁抱的觸感太熟悉,就像他之前幾次握著她的手,也會有這樣熟悉的感覺。只要他閉上眼睛,只要不去看她的臉,他會以為自己握著的是秦淮的手。
就如同現在。
四周這樣黑,又這樣靜,她纖瘦的身體半靠在他的懷裡,竟然也像極了秦淮。
蕭川有一剎那的恍惚,鬆開手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一下,才不動聲色地將南謹與自己拉開一點距離,扶著她站穩。
「事情辦好了?」他問。
「嗯。謝謝。」
「你在來的路上已經道過謝了。」
「我是指剛才。」南謹淡淡地說,「謝謝你過來接我。」
「可是你剛才以為我是壞人。」蕭川的聲音同樣很淡。他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火照著腳下的台階。
南謹一時無語,她心想,誰會料到堂堂蕭川竟會帶著傷,親自到這黑漆漆的樓道里來接她?
想到他的傷,她終究有些愧疚。自己剛才情急之下出手不輕,只是她搞不懂,以他的應變和身手,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出手格擋。
「你沒事吧?」她把這個問題歸為關心,語氣難免有些尷尬勉強。
「沒有。」蕭川將打火機朝她的方向靠了靠。
後來南謹才發現,原來自己剛才一口氣已經奔下了好幾層樓,遇見蕭川的時候,其實已是在架空層上。
難怪他等在那裡,因為他並不確定她會從幾層下來。
插pter 12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竟會成為自己的替身。
這天夜裡,南謹沒有睡好。
似乎整夜都在做夢,全是些細碎又凌亂的片段,充斥在亂七八糟的夢境裡。
夢中她第一次見到蕭川,是在一張薄薄的照片上。照片被一個面色嚴肅的男人推到面前,告訴她:「接近這個人……」冷酷的聲音讓她直覺想要拒絕。
然後爸爸就出現了,竟然同樣也是面容冷肅,她一下子就哭了。看見爸爸穿上警服仿佛是要出門的樣子,她心中一陣發慌,可是怎樣都喊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高大偉岸的背影越走越遠……
其實夢裡出現得最多的,還是蕭川。
他淡淡地笑,他在酒桌上抽菸,他扣住她的身體親吻她,他皺眉,他發怒,他對她千般萬般的好,他摔門而去並讓人鎖死房間……
最後她終於再次夢見了自己。就像以往無數次一樣。
仍是那團熊熊烈火,火焰在狂風中搖曳,扭曲了一切景物。她困在其中,像是被烈焰灼心,全身都在痛,就連呼吸都痛。只是這一回,她似乎透過火焰看見了他。
這麼多年以來,這是她頭一次在這場熟悉的夢魘中見到蕭川。
修長沉峻的身影遙遙立在風中,卻又仿佛觸手可及。
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她只覺得萬分痛苦,深濃的絕望比火舌還要猛烈,洶湧著就要將她吞沒。
和從前的每一次不一樣的是,今夜她終於在最後一刻見到了他。這是頭一回,比絕望更洶湧的巨大的悲傷鋪天蓋地般地侵襲而來。
這場夢魘數年如一日,她終於在今夜第一次痛哭出聲。
醒來之後她才發現眼角有未乾的淚痕,原來竟是真的哭過。南謹起床洗了把臉,再也睡不著,索性打開電腦整理李自力案開庭需要的辯詞。
天亮後準時去上班,可任誰都能看出南律師昨晚沒休息好。
南謹拎包進了辦公室,阿雅立刻拿筆敲敲趙小天的背:「友情提示,今晚要是有約會,趁早取消。」
「為什麼?」
「你沒看見老闆心情欠佳?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加班的勁頭特別足。」
趙小天嘿嘿一笑,小聲說:「那我們就陪著!」
阿雅拿眼睨他:「真看不出來,小朋友還挺講義氣。」
「必須的!」
事實證明,阿雅對南謹的習慣還真是瞭若指掌。不但當晚加班,接下去的一連好幾個晚上,南謹都是直到深夜才離開律所。
趙小天果然半句怨言都沒有,阿雅卻有點熬不住了。她新婚宴爾,與老公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一連幾天三更半夜才到家,老公早就呼呼大睡了。
這天晚上,阿雅不得已告了個假,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完畢後,申請準時下班。
南謹這才反應過來,她從電腦前抬起頭,吩咐道:「這幾天辛苦了。今天沒什麼事,你和小天都可以先回去。」
阿雅如獲大赦,趕緊收拾東西走人。過了一會兒,趙小天也進來道再見,約女朋友吃飯去了。
南謹倒不覺得餓,她晚餐本來就吃得不多,便在辦公室里泡了碗面,結果也只吃了半碗就飽了。
開庭在即,其實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除了辯訴材料外,甚至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
她找到案發當晚的一個目擊證人。
那是一個流浪漢,每天都睡在碼頭上。那晚李自力與王勇發生爭執,除了張小薇之外,這個流浪漢是唯一目睹全過程的人。只不過在當時那種情形下,沒人注意到他,而他因為害怕被驅逐,便趁著警察到來之前匆匆躲起來了。
南謹得到線索後,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終於找到這個人,並說服他出庭出證。
這是本案的關鍵,她第一時間和餘思承電話溝通反饋,餘思承簡單明了地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半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似乎自從墓園遇襲事件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有了莫名的轉變。從前他找到機會便會調侃逗笑兩句,現在卻變得十分正經嚴肅,甚至還帶了一絲……尊重。
南謹覺得可笑,懷疑這大約是自己的錯覺。不過餘思承這樣的反應倒令她輕鬆不少。其實不但是餘思承,就連蕭川好像也突然消失了一般。
那天晚上他在樓道里等她,然後將她送回家。一路上她擔心他還會耍無賴,於是故意坐得遠遠的,兩隻手緊緊交握在身前,不肯給他任何機會。結果讓她意外的是,蕭川自從上車之後便一言不發,似乎並沒有想再牽她手的意圖。直到她下車,他才轉過臉來看了看她,卻連句再見都沒說。
她忍不住想,只是五年沒見,看來這個男人除了變得更加無賴之外,還有點喜怒無常,而且很沒禮貌。
那晚之後,蕭川就消失了。
一連好幾天,他像是徹底離開了她的世界。一切仿佛重新回歸平靜,生活再度變成兩點一線,不用再掩藏情緒,也不用再擔心被人識破身份。南謹終於鬆了口氣,給自己安排了超負荷的工作,這樣也就沒時間再去想其他的人或事了。
離開律所的時候照例已是深夜,預約的計程車已經等在樓下,南謹正想去拉車門,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竄出三個男人來。
領頭的那個離她最近,上下打量她一番,對她比了個手勢,指著旁邊一輛麵包車說:「我們上車再聊?」
這時已有他的同伴拍拍計程車的車頂,凶神惡煞般地催促司機:「快走,這裡沒你的事了。」
那司機顯然是怕惹事,只透過車窗望了南謹一眼,便二話不說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南謹心中不由得一驚,警惕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等下會回答你的。」領頭的還算客氣,慢悠悠地說,「請吧,南小姐。」
對方顯然已經摸清了她的基本情況,可她對他們的身份卻還是一頭霧水。
因為是深夜,路上行人稀少。三個男人戳在面前,即便她此刻放聲大叫,恐怕他們也能在救援到來之前將她弄上車去。
「讓我上車可以,但你好歹應該告訴我,你們找我到底為了什麼事。」南謹鎮定地說。
男人仿佛看穿她的隱憂,直截了當地笑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不會傷害你的。」
「那就在這裡聊吧。」
「想見你的人不是我。」男人沒什麼耐心,漸漸沉下臉,「希望你乾脆一點配合一下,別叫我們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