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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可是,終究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她做不到。那樣的事,那樣的決定,並不是每一個普通人都能做得出來的。

    她跟他不一樣。

    哪怕他曾經那樣對待過她,她終究還是做不到。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那天晚上他明明因為心臟疼得臉色青白,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卻還能察覺到她那極短暫的猶疑。

    南謹下意識地抓緊身邊的手袋,推開椅子站起來,忍不住冷笑一聲:「你認為,我為什麼會想要你的命?」

    沒人回答她。

    蕭川坐著沒動,也沒出聲,他的平靜與她過激的反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南謹沉著臉,緊緊抿住嘴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很少有機會這樣居高臨下地去看他。

    她發現,這個男人的眉眼一如多年之前,英俊得近乎鋒利。他的眼神也是無比銳利的,像一把薄薄的刃,總能在不動聲色間切開一切偽裝,能將人剮得體無完膚,直直露出隱藏在最深處的最真實的靈魂。

    其實她有些心虛,但更多的是憤怒。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地談論生與死?

    或許所有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在他的眼中都不值一提,所以他才能夠從容冷靜地說出那樣的話,甚至……做出那樣的事。

    許多年前,他親自下的命令,讓人結束了秦淮的生命。

    她是他的女人。一個人,究竟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出那種決定。

    當密閉的車廂里騰起熊熊火焰的那一刻,她困在其中卻連掙扎都忘記了。

    她忘記了求生的本能,眼睜睜看著火光湧起,只因為一顆心正隨著大火被焚為灰燼。

    真是傻。她想,自己真是傻。

    剛才看見「淮園」的一剎那,她竟會產生那樣恍惚的錯覺,竟會以為他是在憑弔著誰。

    這麼多年過去,她本以為自己早該沒有了憤怒,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所有的恨意只不過是被壓在了看似平靜的冰面以下。

    如今冰面裂開,有些情緒終於洶湧著呼之欲出。

    再待下去,南謹恐怕自己真會失控,於是冷著臉轉向餘思承,用儘可能平穩的語調說:「李自力那邊的情況就是這樣。我不會替一個不配合的當事人打官司,如果他一心求死,那麼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外面暴雨如注,根本寸步難行。沒過幾分鐘,就有個年輕人從後頭追了上來,叫道:「南小姐,稍等一下,我開車送您回家。」

    南謹認得他,剛才他們下車時,就是這個年輕人領著一班侍者候在大門外頭,看樣子是這裡的經理或負責人。

    淮園地處偏僻,估計也很難叫到計程車。

    南謹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因此哪怕猜到這是蕭川的安排,沒有拒絕。

    「這個南謹倒是挺厲害的,也挺特別,伶牙俐齒的,半點情面都不給。」餘思承摸著下巴,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看向蕭川,「哥,真要多謝你今天肯陪我一起去找她。」

    蕭川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餘思承也不否認,只是似笑非笑地表示:「我可沒安壞心眼啊。」

    蕭川不理他,兀自低頭點了根煙,烏沉的眼睛半眯起來,看著南謹方才坐過的位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靜默半晌之後,他才忽然開口問:「你覺得她和秦淮像不像?」

    餘思承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停了停才遲疑著回答:「有些地方像,有些地方又完全不一樣。」

    比如,她的眼睛、背影,以及偶爾的一個小動作,其實都會令人覺得莫名熟悉。可是她與秦淮的性格又仿佛有著天壤之別,尤其是……餘思承這輩子還沒見過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女人。

    蕭川繼續抽著煙,不再說話。

    或許正是因為有些地方太過相像,他才會這樣任由著餘思承安排,一次又一次地去和南謹見面。

    可是見了之後才發現,並不會好多少。也正是因為她太像秦淮卻又不是秦淮,每次見完只會令他更加難受。

    就如同飲鴆止渴,明明知道是毒藥而不是解藥,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喝下去。

    從小到大除了受傷之外,他幾乎沒生過大病。可是當初那一場重病,竟拖了近半年才終於痊癒。病毒感染心臟,病癒後留下的是心臟悸痛的毛病。

    醫生無數次明令禁止他情緒過於激動,而他自己似乎也漸漸倦怠了,許多事情都不再過問,這幾年過得倒比以往三十年都要輕鬆自由。

    卻也只是身體上的輕鬆和自由。

    秦淮是他心裡最深處那根刺入血脈的針,只要念頭稍微動一動,便會扎得更深一分,引起劇烈的絞痛。

    所以,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秦淮,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儘快忘記那個女人。

    而就連他本人也曾以為,自己能夠將一切控制得很好,結果沒想到,南謹的出現打亂了整個局面。

    她輕而易舉地讓他一次又一次處在失控的邊緣,甚至差一點搭上性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才被人輕敲後推開。

    「蕭先生,我已經將南小姐送回去了。」年輕人站在門口報告。

    蕭川點了點頭,抬眼卻只見餘思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想什麼呢?」他隨口問。

    餘思承摸摸臉頰,笑著說:「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他問得突然,令蕭川不禁怔了怔,然後才神色平淡地反問:「誰?」

    「南謹啊,還能有誰?已經很多年沒見你這麼關注過一個女人了。」

    蕭川抽著煙,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只是派人送她回家而已。」

    「這已經夠難得的了。」餘思承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分析,「南謹各方面都很好,就是脾氣壞了點,而且她似乎對我倆都沒太多好感。哥,你確定要追她?」

    蕭川瞥他一眼,終於忍不住笑罵道:「胡扯什麼?誰說我要追她了?」

    餘思承嘿嘿一笑,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這兒可是毒得很,從來沒看走眼過。」

    「是嗎?」蕭川將最後一口香菸抽完,不緊不慢地摁熄菸蒂,抬眼瞟過去,「那你說,她為什麼那麼排斥我們?」

    「好像她只排斥你。」餘思承不給面子地點破真相,「至於為什麼,暫時我還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都是廢話。」蕭川邊說邊站起身,「走,回家。」

    過了兩天,李自力從看守所打來電話,指名要和南謹再見一面。

    第二次見面的過程顯然比第一次順暢得多。也不知餘思承用了什麼法子,竟讓李自力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當面請求南謹:「律師,你一定要幫我脫罪,我是冤枉的。」

    南謹心中覺得可笑,面無表情地問:「你哪一次說的話是真的?」

    「這一次!」李自力指天發誓,「王勇的死是個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出了看守所,就連趙小天都覺得神奇:「南律師,你說李自力為什麼突然改了口風?」

    「也許是因為他發現躲在牢里也無濟於事。」南謹有些心不在焉,隨口說。

    趙小天聽不明白:「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把東西扔進車裡,轉頭看了一眼看守所外的高牆和電網。一牆之隔的兩個世界,誰又知道哪裡才是更危險的呢?

    李自力的案子正式進入起訴流程。

    正好阿雅也銷假回來了,趙小天實習期未滿,便跟著阿雅一起準備開庭辯護材料。

    接下去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加班,所以當林銳生坐著電梯上來的時候,事務所里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他剛從別處飛來沂市,是直接從機場坐車過來的,雖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但身姿修長挺拔,步伐又快又穩,看起來仍舊神采奕奕。

    公共的辦公區裡有不少員工,他們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對這個陌生來客行注目禮,只可惜南謹正跟幾個人討論案子,根本沒工夫招呼他。抬頭見他來了,她只隨手指了指:「你先去我的辦公室里坐一下,等我一會兒。」

    林銳生聞言微一挑眉,倒也沒什麼意見,俊朗的臉上帶著一抹笑意,自顧自地進了南謹的辦公室。

    這樣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就像是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現,而且看起來和南謹非常熟稔。

    阿雅不禁覺得奇怪,探頭朝玻璃門內瞅了兩眼,又拿手肘撞了撞趙小天,低聲問:「這個帥哥是誰?南律師新交的男朋友?」

    她以為自己休個婚假錯過了天大的好事,結果只見趙小天也是一臉茫然,搖頭說:「不認識。不過,應該不是吧。」

    阿雅惋惜地「哦」了一聲,這才重新埋下頭去。

    林銳生走進房間,隨手放下行李。出於職業習慣,他先將整個辦公室的布局陳設掃視了一遍,才走到立在牆邊的書櫃前。

    放眼望去,寬大的書櫃裡幾乎全是專業書籍,他迅速瀏覽著書脊上的名字,然後從中挑了一本出來。

    這是一本汽車雜誌,不太像是南謹平時的讀物,因為只有這麼一本,突兀地立在書櫃的角落裡,倒像是誰放在她這邊忘了拿走的。

    林銳生在沙發上擺了個最舒服的坐姿,翻開雜誌打發時間。

    其實這班飛機晚點了兩個小時,到機場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而他這一整周因為查案,幾乎沒有正經睡過一覺。

    此時坐在南謹的沙發里,困意終於漸漸襲上來。林銳生透過虛掩的玻璃門fèng望出去,正好可以見到那抹纖秀的身影,仍在聚精會神地談論工作。

    在她的面前,他早就習慣了當個透明人。林銳生也不在意,索性將雜誌攤開蓋在臉上,就這麼仰面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出於職業習慣,他向來淺眠,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個夢,但這個夢才剛剛開頭,就被一陣不依不饒的聲響給驚醒了。

    他幾乎從沙發上驚跳起來,扔開雜誌,又用手抹了把臉,這才算是徹底醒過來了。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他舒了口氣,微微傾身探頭一看,原來是南謹擺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正自低低吟唱著一首很耳熟的英文歌。

    來電顯示是一串數字,但他認得,這應該是南喻的號。干他這一行的,為了安全著想,幾乎都不愛將家人好友的電話號碼存在手機里。南謹大約也是受了她父親的影響,所以從小到大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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