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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00 作者: 晴空藍兮
    「嗯?」

    「蕭川是什麼人?」

    窗外風雨大作,驅散了最後一點睡意。

    南謹一開始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聽著那悽厲的風聲,過了好半晌才像是反應過來,卻是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他?」

    南喻只好老實交代:「是銳生哥告訴我的。」

    「林銳生很多嘴。」

    「你別怪他,是我逼他說的。」南喻急忙解釋,「況且,他也只說了一個名字而已。其實我去查過,可是什麼都查不到。」

    怎麼可能查到呢?

    南謹對這個結果倒是毫不意外。

    南喻鼓足勇氣說:「蕭川是安安的父親,對不對?我見過他,才發現安安長得像極了他。」

    南謹忽地變了臉色,連聲音都一下子沉了下來:「你在哪裡見過他?」

    「一個吃飯的地方,當時我和葉非在一起。」

    聽南喻的語氣稀鬆平常,大約當時真的只是偶爾遇見,並沒有節外生枝,南謹忽然沉默下來。

    她這樣不作聲,南喻也不敢再追問。

    暴雨擊打著窗戶,發出清脆單調的聲響,其實夜已經很深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就在南喻快要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才聽見南謹淡淡地說:「我認識他的時候,大學還沒畢業。」

    她的聲音很低,仿佛是在回憶,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時間這樣漫長,從她認識蕭川一直到今天,整整七年的時光,卻如同過了大半生。

    在二十二歲以前,她還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一路走得順風順水,根本不會為任何事情發愁。而二十二歲之後,因為人生中有了那個男人的存在,於是一切都被顛覆了,走向了另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

    那一年她正處在大四實習期,全寢室的同學都陸續找到了實習單位,就只有她暫時還沒著落。

    對面鋪的女生和她關係最好,忍不住替她著急:「我爸有個朋友也是開律所的,要不我回家問問,看能不能讓你進去實習兩個月?」

    「不用,」南謹倒是十分淡定,「我還在等通知呢,最遲這個月就會到。」

    她想去的那家律所在沂市很有名氣,每年招收的實習生人數有限,但絕對都是各家學校最出色的學生。

    兩個禮拜後,錄取郵件果然來了,她很快收拾行李買了車票。

    南母對此非常不理解,臨行前一直在念叨:「你一個女孩子,要實習在本地就好了嘛,幹嗎非要跑去那麼遠的地方,都跨省了。你一個人在外面,萬一需要人照應怎麼辦呢?」

    「那我去沂市找個男朋友好了,」她挽著媽媽笑嘻嘻地說,「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沒人照顧我了。」

    「哦,你找的是男朋友還是保姆啊?」南母佯怒地瞪她一眼,「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找朋友我不反對,但是一定要看準啊,人品好最關鍵了。」

    「哎呀,知道啦。」她暗舒一口氣,總算把媽媽的注意力轉移開了,不用再被嘮叨實習的事。

    那是南謹第一次離開家鄉,獨自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

    幸好所里的同事們都十分友好。大家平時工作忙碌,使喚實習生的時候也毫不心慈手軟,但每個人都很好溝通,也樂於傳授經驗。

    她很快就適應了新生活,還交到了好朋友。

    律所不提供宿舍,只能到外面租房子住。為了分攤房租,她在網上找到一個求合租的帖子,對方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外地女孩子,叫李悠悠。李悠悠在沂市念大學,因為要準備考研,所以從學校里搬出來圖個清靜。

    合租的房子就在大學城附近,離律所有點遠,但勝在房租便宜。兩室一廳的舊式公寓樓,兩個女孩子一人一間,平時互不打擾,偶爾約著一起出去吃飯。

    雖然都還只是學生,但好歹南謹拿著實習工資,平時倒是她主動請客多一些。時間長了,李悠悠覺得很過意不去,便挑了個周末叫她逛街吃飯。

    「我剛領到上學期的獎學金。」李悠悠解釋說。

    於是兩個女生坐地鐵去商業區,準備大吃一頓慶祝一下。

    說是大吃一頓,其實學生們哪會去什麼特別高端的場所?肯德基、必勝客這類的餐廳對她們來說就已經算是奢侈的美味了。

    沂市的夏天又長又悶熱,白花花的陽光當空照下來,仿佛能將地面烤出一層油來。

    南謹和李悠悠為了吹免費空調,逛了一會兒商場,便又鑽進附近的一家必勝客吃比薩。

    那一餐花掉近兩百元,埋單的時候,南謹都替李悠悠心疼,反倒是李悠悠很大方,笑嘻嘻地說:「小意思。」

    除去吃飯之外,李悠悠當天還買了好幾條裙子,加在一起花了不少錢。

    南謹不禁感到好奇:「你們學校的獎學金有多少?」

    李悠悠一邊拿吸管攪動著果汁,一邊說:「三千塊。」

    「這麼多?」南謹咋舌,自己學校的獎學金標準可比這個低多了。

    「嗯。」李悠悠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轉回頭,問:「你待會兒能不能幫我先把東西拿回家?我還有點事情要辦,想遲一點再回去。」

    「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我一個人就好。」李悠悠笑著把幾個購物袋都推給南謹,站起身擺擺手說,「那我就先走啦,回見!」

    那天晚上,南謹一直到深夜才終於等到李悠悠回來。

    她坐在沙發上早已經哈欠連天,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你不回來我都不敢鎖門,所以也不敢去睡覺,生怕有小偷進來。」

    李悠悠連連道歉:「不好意思,是我錯了,應該早一點回來的。明天你還要上班,快去睡吧。你洗過澡了沒有?要不要你先去洗?」

    「洗過了。」南謹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自己的臥室,「晚安。」

    「晚安。」

    幾乎就是從那天開始,南謹發現李悠悠經常晚歸。本來她因為要加班,每天回去都很晚了,可是沒想到李悠悠有時候比她更晚。

    她覺得奇怪,終於找了個時間關心一下:「你最近不複習考研啦?」

    「要複習啊。」李悠悠把桌面上的書拿起來整理,有幾本的封皮上沾了灰,她隨手撣了撣,令站在一旁的南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沒事吧?」

    「沒事……我的鼻子對灰塵特別敏感。」南謹吸吸鼻子,索性往後退了兩步,與過敏源隔開一段安全距離,才又說:「昨晚你不在,房東給我打電話催交房租。你是不是還沒把錢轉給他?」

    其實她自己的那一半房租早在上個禮拜就交給李悠悠了,只見李悠悠收拾書桌的動作稍微頓了頓,然後「哦」了一聲,說:「是我把這事給忘了,明天我就去銀行轉帳。」

    「那你明天記得去啊。」南謹離開之前靠在門邊做了個鬼臉,「房東太兇了,昨天在電話里說話很不客氣呢,搞得好像我們惡意拖欠他一樣。」

    「哪有這回事。」李悠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臉色在檯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她微微笑了一下說,「放心吧,我會辦好的。」

    可是,隔天就出事了。

    南謹是在晚上加班時接到電話的。李悠悠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哭腔,她嗚咽著喊:「南謹,幫幫我……」

    南謹嚇得從座位上跳起來,趕緊避到茶水間去說話。

    「出什麼事了?你慢慢說。」

    電話那頭卻沒人應答,只是傳來一陣細小的抽泣聲,手機很快就被別人接了過去,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命令:「快點帶錢來贖你的朋友吧。」

    南謹萬萬也沒想到,自己會在有生之年踏足那樣的場所。

    看似尋常的酒店有一道後門,從這道大大的鐵閘門進去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門後是一個三面住家的院子,仿佛是當地古老的民居,被重新裝修打理後顯得非常規整。

    她到了之後,東南一角的房間裡迎出來一個人,將她直接領進屋去。

    辦公室似的屋子裡煙霧繚繞,一個留著鬍鬚的中年男人邊抽菸邊瀏覽著電腦網頁,見她進門,連眼角都沒瞟過來,只是懶洋洋地問:「錢帶來了?」

    南謹聽出他的聲音,正是之前電話里的那個人。

    她沒回答,反倒放眼去搜尋,很快就在牆角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找到了李悠悠。

    李悠悠也不知是怎麼了,單薄瘦弱的身體正蜷伏在沙發里,頭髮散亂地披著,隨著輕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她身上穿著上回她們一起逛街時買的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衣衫完好,這令南謹稍稍鬆了口氣。

    南謹直覺就想要抬腿上前,但還是先問了句:「我可以先去看看我朋友嗎?」

    鬍鬚男這才瞥她一眼,嘴上沒說什麼,只是抬了抬下巴。

    恰恰就在這時候,李悠悠也動了動。

    她剛才又驚又累,最後實在撐不住就這麼哭著睡著了。仿佛是聽到聲響,她才像受了驚一般整個人抽搐著跳起來,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驚懼警惕地四處張望。

    然後,她一眼看到南謹,先是怔了怔,緊接著「哇」的一聲再度哭起來。

    南謹趕緊跑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拍著她顫抖不已的背,安撫說:「別怕,沒事。」她卻沒發覺,其實自己的聲音也抖得厲害。

    南謹當了二十來年的乖乖女,從來都是循規蹈矩,平時連撲克牌都沒打過,更別說進到這種地方了。

    她其實怕得要命,手腳都是涼的,卻又不得不強自鎮定下來。她轉身望向鬍鬚男,捏緊了手裡的包包:「我要給你多少錢?」

    「電話里不是都說過了嗎?兩萬。」

    好像是說過,但她當時慌慌張張,根本就沒聽清。

    這麼大一筆數字……她震驚地看向李悠悠,想要確認,就只見李悠悠一邊抽噎一邊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李悠悠將臉埋得很低,南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跟著降到了深淵裡。

    之前一直強撐在胸口裡的那股真氣仿佛在一瞬間泄去,南謹抿了抿嘴唇,感到無力又絕望。她的錢包里只有千把塊現金,卡倒是有兩張,一張是發工資用的,可是實習生的工資並不高,每個月扣掉房租、生活費後剩不下多少,而另一張是離開老家時媽媽給的,裡面倒有一萬塊錢的存款。當初是為了讓她應急用的,她一直沒怎麼花錢,那筆錢也就這麼一直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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