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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45 作者: 晴空藍兮
謝少偉點點頭,表情中略微顯出一絲凝重:「這次他顯然是衝著你來的。」
韓睿冷笑不語。
他和Jonathan,名義上的兄弟,實際上卻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幾乎從他被母親領進羅森博格家族大門的那一刻起,兩人此後多年的積怨和爭鬥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最後高大修長的男人撣了撣衣角離開沙發站起來,神情冷峻地吩咐:「Jonathan那邊你繼續派人去查,我要知道他的詳細行蹤,包括他帶來的手下的資料、一路上都接觸過什麼人,統統給我查清楚。還有目前和墨西哥人交易的那批貨,你也讓大家盯緊點,我那位親愛的『兄長』選在這個時候千里迢迢來看我,應該不單只是想要我的命這樣簡單。」
方晨急匆匆衝進咖啡廳里避雨的時候,身上已經被淋濕了大半。夏季的雷雨來得迅速而又猛烈,令人完全沒有防備。稍稍理了下額前濡濕的劉海,她便由服務生領著入座。
恰好是下午時分,又不是周末,店裡的生意顯得有些清淡。整個復古風格的廳堂只有三兩桌客人,竟然全都是情侶,各自分散在不被旁人打擾的角落,親密地將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傳來低低的笑聲。
方晨挑了個窗邊的雙人座位,先往外面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阿天的蹤影,這才稍稍有些滿意地坐下來。其實自從上次之後她就格外注意,果然又被她陸續察覺過幾回,到後來她也懶得再同阿天計較,因為明知阿天也只是聽從韓睿的差遣罷了,憑白成了受氣包也怪可憐的。
今天趁著下大雨,她趁機甩開他,坐下之後連餐牌都沒看,只點了杯意式特濃咖啡。
其實她平常很少喝這種飲品,但凡會上癮的東西,她都極少接觸,包括茶。光是這一點,她便算得上是家中的異類了。因為生活習慣傳統的父親陸誠國是他那個圈子裡有名的品茶專家,而母親曾秀雲從事藝術工作過去時常需要熬夜,咖啡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提神劑,家中有著最專業的咖啡機和各式各樣進口的咖啡豆,而曾經作為曾秀雲的經理人,在面試時必然會被詢問到的一項能力就是:磨咖啡的技術如何?
如果這項不過關,其餘的工作經驗再豐富也是白搭。
對於這一點方晨十分不能理解,她總感覺自己與母親的習性完全無法融合,從母親的潔癖,到母親對自己喜愛事物的某種近乎偏執的狂熱。
正因為自覺不能融合,所以母女關係曾經一直不算太好。而反觀陸夕,則似乎不存在這種困擾。
在方晨的眼中,自己的這位親姐姐不僅從頭到腳完美得不像話,就連性格都屬於兼容並包型。她甚至說不出有什麼東西是陸夕不喜歡或不能接受的。
陸夕能將紅茶綠茶的種類和烘焙工藝說得頭頭是道,也能僅憑味蕾辨別出各種咖啡的細微不同,儘管這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倘若有了一個反面形象做對比,那就立刻顯出她的可貴來。
對面仿佛有什麼東西輕輕一晃,逐漸飄遠的思緒被立刻拉回到現實中。方晨下意識地抬起頭,此時窗外雨勢已經明顯減緩,遙遠的天邊烏雲慢慢散開,從層層堆疊的fèng隙中隱約露出一線放晴的日光。那赤白的光芒穿透落地玻璃窗恰好照在來人身上,一頭暗金色的及肩長發竟似乎比陽光還要耀眼。
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西方男子有著極為深邃的五官,鼻樑微勾,一雙眼珠的顏色近乎湛藍,仿佛白晝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海水。他朝方晨微一欠身,顯出極良好的教養,操著美國口音,從性感豐潤的嘴唇里吐出一串英文,紳士般地詢問方晨自己是否可以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來。
這樣的搭訕方式很普遍,方晨抱歉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想被打擾。那人也不勉強,轉身在另一張桌邊落了座。
與這個城市裡多數外國人輕鬆隨意的風格有所不同,這個男人的穿著十分考究,衣褲剪裁合合體、質料挺括,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就連髮型也仿佛是專門打理的,雖然長到肩膀卻並不顯得凌亂邋遢。
不是所有男人留長髮都會好看,偏偏這樣的髮型很襯他,顯得瀟灑飄逸,頗有幾分藝術氣質。
兩張桌子相鄰,隱約有濃烈的古龍水氣味夾雜在咖啡特殊的香氣里飄過來,令方晨下意識多看了他兩眼。
結果卻讓她不由得怔住。
幾乎每一次轉過去,她的視線總能與他對上。那個陌生男人一邊優雅地喝著咖啡,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
他的眼神里有著明顯的探究之意,在她身上來回打著轉,卻又似乎銳利晦暗,沒來由的令人不舒服。
方晨有些不悅,心想即使是西方作風也不該這樣沒禮貌。她沉了沉嘴角,連表情都不自覺冷下來,可是那人卻若無所覺,只是面露微笑地回望她,眯起漂亮深邃的藍眼睛,如同對待一位老朋友般地舉了舉手中的咖啡杯致意,聲音不輕不重地恰好讓她聽見:「美女,這杯我請客。」
他的語氣有一絲輕挑,但表情卻又仿佛誠懇。方晨沒有回應他,她無意在這種事上占人便宜,眼看著外面雨勢已歇,便從包里抽出兩張紙幣壓在杯墊下,起身欲走。
那個男人的視線果然隨著她而移動,照例是那些毫無掩飾的,直直盯在她的臉上。
她沉著氣,抓起皮包從他身旁經過,明明已經走出好幾米遠,這時才聽見那男人再度開口說話。
此時,客人稀少的店裡環境清幽,只有數隻古銅色的舊式吊扇在挑高的堂頂緩慢轉動。他的聲音並不大,不緊不慢地傳進方晨的耳朵里卻猶如平地乍雷。
「我認識你。」陌生的長髮外國男人說。
見方晨停了腳步,他笑得似乎有些神秘:「除此之外,我也認識你的姐姐。」
方晨不禁心下一凜,臉色微變地問:「你是誰?」
可是對方卻不回答她,仿佛是在享受她此刻的驚疑,又仿佛只是在欣賞她的美貌,放任自己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流連,沉聲讚嘆:「在來中國之前,Lucy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東方洋娃娃。不過你比她更美,可能命運也比她好許多。」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似乎有點惋惜,靠在高高的椅背里聳了聳肩膀。
他看著神情倏然緊繃的方晨,終於簡短地自我介紹:「Jonathan。Lucy從來沒有向你提起過我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和她曾經的關係還相當不錯呢。」
其實自從陸夕出事之後,除了將部分遺物從國外帶回來之外,陸家人也曾經試圖和陸夕的同學朋友們聯絡。畢竟事發得太突然,一時之間誰都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也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可是他們幾乎問遍了平素與陸夕關係緊密的人,卻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陸夕在學校里的表現相當出色,人緣也極好,大家都為她的逝去感到哀傷或惋惜,同時卻又紛紛表示不太清楚陸夕的私生活狀況。
也確實如此。在那樣的西方社會裡,在宣揚獨立隱私的文化的薰陶下,一個外國留學生最真實的生活狀態恐怕很少會有人去關注。
可是如今這個男人----方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這個仿佛平空冒出來的男人,不但自稱認識陸夕,而且很顯然,他甚至知道陸夕已然身故。而她當初與父母在美國處理後事的時候,竟然完全不知道陸夕的生活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大門後的鈴鐺清脆悅耳地響動兩下,又有客人推門進來。方晨借著這聲響平復了一下震驚的心情,看著Jonathan語氣肯定地說:「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她並沒有那麼天真,會以為今天只是一場巧遇。
Jonathan不置可否地揚起他那淡金色的眉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在椅子扶手上,此時的他一反剛才溫和紳士的姿態,只是好整以暇地坐著,一時間似乎並不打算回答任何問題。
方晨這才發現這個男人不笑的時候其實面目冷淡,甚至很有幾分陰厲森冷,那樣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睛裡卻仿佛沒有溫度,盯著人久了就連目光里都猶如泛著森森寒意。
方晨不由皺了下眉,心中越發疑惑。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身份確實可疑,她直覺認為陸夕生前不該和他有什麼交情才對。
看出對方是在故意吊她胃口,方晨不由暗自咬了咬牙。
所謂來者不善,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在沒搞清楚Jonathan的動機之前,她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疑團。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方晨語調平穩卻又略帶了幾分強硬地開口說:「抱歉,我想我沒時間與你玩遊戲。」說完真的不作停留,轉身離開。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她不禁有些猶豫了,但腳步的頻率並沒有放緩,徑直拉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雲破日出,不但空氣格外清鮮,就連整條街道都被這一場來勢迅急的暴雨沖刷得乾乾淨淨,沿街兩側的花壇里反she著碧綠濃翠的微光。
方晨迎著重新露面的陽光深深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評判自己此番舉動究竟是對是錯,就已經有服務生追出來喚住了她。
服務生遞上一張卡片。
「剛才與您交談的那位外國客人讓我把這個給您。」
其實就是咖啡廳里讓客人留言提建議的便箋紙,上面用花體寫了一串英文:
明天下午三點我將給你打電話。
附註:關於Lucy的事,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
第二天方晨果然準時等到了Jonathan的電話。她根本不好奇他是如何知道她的手機號碼,事到如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Jonathan是懷著某種目的而來的,只要他有心,估計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信息都並非難事。
他和她約在熱鬧繁華的市中心購物廣場,並且給出了時限,這一點令方晨不由大為惱火。仿佛是預料到她的不悅,淡淡的笑聲從聽筒里傳過來,但卻毫無真誠的笑意可言。
Jonathan輕描淡寫地說:「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真正的死因嗎?」
他說得十分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可對於方晨卻不啻為一道驚雷。
整個人在電話這端狠狠震了一下,她只覺得聽筒滑不溜手,幾乎握不住的樣子,一顆心在胸腔里瞬間呯呯跳動得厲害。
此時此刻,對方要玩什麼把戲也都只能由著他了,聽他這樣自信滿滿的語氣,仿佛是真的知曉什麼內幕一般,於是方晨只是稍微斟酌了片刻,便臨時請了假,打的趕過去。
可是見面的過程並不如預期中那樣順利。
對方似乎十分謹慎,也不知道究竟在提防什麼,等方晨趕到購物中心的時候,又突然在電話里更改了見面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