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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45 作者: 晴空藍兮
    淺金色龍頭裡的水嘩嘩地湧出來,張強剛把手伸過去,結果聽到身後有動靜,他一抬頭,與鏡子裡那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哥!」他立刻叫道,拿起手巾隨意擦了擦,不由轉過身笑問:「哥,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韓睿淡淡地「嗯」了一聲,緩步踱過去。他並不看他,只是隨意地靠在洗手台前,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了支煙放到唇邊。

    張強見狀立刻找到打火機湊上前去。

    淡藍色的小火苗蹭地一下躍起來,韓睿微微斜過目光瞟他一眼,點著了香菸,才漫不經心地問:「這兩天去哪兒了?」

    「嘿嘿,聽個哥們兒介紹說郊區新開發的溫泉不錯,就去玩玩。」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張強看看新買的腕錶,笑嘻嘻地說:「巧得很,才到沒兩分鐘,沒想到哥您就來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出事了。」韓睿又吸了口煙,聲音愈加不緊不慢。

    張強這邊不禁一愣:「出什麼事了?」

    「死了個人。」

    「誰?」

    「蘇冬手底下做事的,叫靳慧。」似乎為了讓他聽得更明白一些,韓睿慢條斯禮地彈了彈菸灰,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鑑定結果出來了,死因是吸毒過量。」

    如同被人施了法術一般,室內的空氣瞬間沉下來。

    背上靜悄悄地浮起一層緊密的冷汗,張強的表情僵化,一張臉也由前一刻的紅光滿面突然變得寂靜而雪白。

    短短的幾秒之間,心裡卻接連轉了好幾個念頭。

    最後,他卻還是「撲鼕」一下跪下來,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男子哀求道:「哥,我錯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錯了!」

    話音未落,只聽「咣」地一聲,洗手台上的水晶煙缸已經飛了出去,重重砸在牆壁上,反彈回來的碎屑四下紛飛,有幾粒擦過置於地上的手背,皮膚上立刻湧起數道鮮艷刺目的血痕。

    可是跪在地上的人卻不敢動,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韓睿的臉色猶如萬年玄冰,漆黑的眼睛裡烏雲密布,居高臨下地俯視道:「你跟我多久了?」

    「五……六年。」

    「還記得我的規矩?」

    「不……不准沾白。」只是四個字,卻仿佛耗盡全身氣力,停了半天,張強才語調顫抖地接著道:「我只給過她兩次!……哥,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我該死!我……」話未說完,下一刻只覺得胸腹巨痛,人便橫著飛了出去,滑著仰倒在大理石地磚上。

    「我看你他媽的確實該死!」韓睿兩步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聲音如同浸在冰水裡,「我讓你管場子,你倒好,把那玩意賣給小姐?帶著個女人去泡溫泉好玩麼?可你他媽知不知道凌晨三點我在哪兒?公安還沒找上你是吧?知道死的那個是什麼人麼?」

    指間的半截香菸被重重地彈在地上,濺起零星火花又倏忽隱滅。

    他站起來,面覆寒霜,「人他媽的還是個學生!」

    黑色的胡桃木門發出巨響,隔絕了裡面哀求討饒的聲音。

    候在外頭的一干屬下還和來時一樣表情肅穆,誰都不敢多吭一聲。韓睿撣了撣衣襟,沉著面孔大步離開。

    被突發事件打亂了步調,方晨一整天都心緒不寧。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在半途中卻又突然讓司機改了道,讓車子朝著與公寓相反的方向開去。

    於是華燈初上時分,她再一次走進那棟從裡到外處處都透著奢糜氣息的建築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這麼好運,剛進大門便看見兩個年輕男人站在一塊兒說話,其中一個頭髮剪成短短的板寸,年輕的臉孔線條剛毅分明。方晨認得出他,第一次見到韓睿的時候他也在場,就一直跟在韓睿的身後。

    她立時走上前去,問:「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

    對方停下交談,用毫不掩飾地驚艷目光打量了她一下。

    她自報姓名,然後才平靜地說:「我想見韓睿。」

    幾分鐘之後,那個男人完成了請示,拿著手機從遠處走回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沖她一招手:「我帶你上去。」

    沒想到這麼容易。

    方晨站在那扇黑色的門外,只見旁邊的男人替她敲了敲門,其實也只是象徵性的,因為裡面一點回應都沒有。

    然後他就對她說:「進去吧。」

    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居然是個豪華套房,光是客廳的面積恐怕就能抵上她的那一整套公寓了。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巨大的水晶吊頂,燈光亮起來熠熠生輝,仿佛滿天細碎的星光。

    韓睿的那個手下並沒有跟進來,方晨環顧著空無一人的四周,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舉步走向側面門板敞開著的那個房間。

    可是走到近前,卻不由地愣住了。

    似乎是完全沒料到會見到這樣一副場景,她仿佛遲疑了一下才想起來說:「不好意思。」又將目光稍稍避開,「……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好了。」

    她想給他換裝的時間,可是裡面的那個男人卻似乎不以為意,只是看她一眼:「不用。」

    他大概是剛洗完澡,身上居然只穿著件黑色的浴袍,從落地窗前離開的時候,將擦頭髮的毛巾往書桌上隨意一丟,自己則移步到寬長的沙發前面坐了下來。

    從茶几上撈過煙盒與打火機,又將那雙修長的腿交疊著架上去,韓睿這才終於慢不經心地抬起眼睛,淡淡地看著門口突然到訪的女人,「找我有事?」

    他的神情和態度冷淡至極,仿佛他們從來沒有打過任何交道。其實這間書房裡的暖氣開得十分充足,可是方晨卻覺得有股莫名的寒意從手背一直延伸到背部。

    她突然不確定起來,不確定他是不是會接受她的要求。

    不過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

    她安靜地看著沙發上的男人,說出自己的請求,「我想請你幫忙,把蘇冬弄出來。」

    打火機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小小的火光在那張性感的薄唇邊跳躍閃動,它的主人吸了兩口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你和蘇冬是什麼關係?」

    「好朋友。」

    「看起來不像。」

    「確實是好朋友。」她實話實說,「我們認識許多年了。就算生活和職業不同,也並不會妨礙到什麼。」

    其實能從那段荒唐的歲月里發展出一位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恐怕當初就連她們自己都始料未及。

    方晨向前一步,又說:「你大概知道她現在還在公安局裡,所以我想……」

    「坐。」韓睿突然打斷她。

    「什麼?」

    食指與中指間還夾著香菸,他伸手朝著斜對面的另一張單人沙發示意了一下,淡淡地說:「我不習慣與人這樣講話。」

    只習慣永遠俯視嗎?

    方晨抿著嘴唇默不作聲,卻還是沒有絲毫遲疑,順從地走到那邊坐下去。

    如今兩人分占了房間的南北兩側,從現在方晨的角度看過去,沙發上這個男人的姿態沉靜而慵懶,可是渾身上下卻又仿佛有著隱秘的、不可預測的張力,令他整個人都被包圍在一種冷漠堅硬的氣勢里。她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漂亮得近乎完美,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輪換叩擊著皮質的扶手,動作緩慢而優雅。

    然而只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卻無端端地令室內的空氣再度凝固了幾分。

    方晨突然有些後悔。

    直覺告訴她,此行恐怕是個錯誤。她根本沒有任何立場來讓他辦什麼事,哪怕是真心誠意的請求。

    果然,韓睿垂下目光看了看手中的香菸,語調混和在泛白的煙霧裡,愈加顯得漫不經心,「方小姐,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他懶懶地瞥她一眼,唇角邊露出一抹仿佛譏誚的神情:「難道你以為坐過我的車,於是我們就有了交情?我便會對你有求必應?」他搖了搖頭,輕笑一聲,可是笑容里卻只有淡淡的輕視和嘲諷,「倘若你真是這樣想,那麼我只能說太不幸了。你貿然找上我的這個舉動,在我看來實在是過於異想天開。」

    方晨死死地抿住嘴唇,他每說一個字,她便抿得更用力一分。

    今晚的決定果然是一個錯誤。它不但是一個錯誤,而且是個屈辱。

    一個莫大的屈辱。

    她覺得自己還是太幼稚,將一切都想得過於簡單了。其實他說的並不完全離譜,她甚至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有讀心術,居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那個在之前恐怕連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察覺的心思。

    當天是他邀請她去兜風的,之後又經歷了那麼一場突然的追車事件。從那之後,或許她確實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是有交情的,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的交情。

    所以她來找他,並且沒有通過肖莫的關係。

    本來肖莫是座最好的橋樑,可是她並沒有那樣做。

    如今看來,真是自取其辱。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會如此的喜怒無常,真的可以做到翻臉不認人的地步,打從她跨進這裡的第一秒開始,他似乎就只當她是個不知好歹的陌生人。

    他看著她的眼神,從頭到尾除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便只剩下譏諷。

    可是蘇冬怎麼辦?

    肖莫白天告訴了她幾個細節,她才終於知道警方是如何將死去的靳慧與蘇冬聯繫在一起的,而且那個曾經在事發後匆忙逃離現場的男客人,也已經在第一時間被找出來帶回了公安局。

    □和吸毒,任何一項的罪名都不輕。況且她還不清楚,究竟靳慧的死和蘇冬是否真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念及此處,方晨才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更穩定一些,然後開口說:「韓先生你講得對,我在你面前說什麼都不算數。就這樣來找你,確實是我太衝動太魯莽了。不過我不信,我不信你真會袖手旁觀。」

    她停下來,而韓睿卻慢悠悠地吐著煙圈,始終以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情看著她,似乎並不打算接話。

    她笑了笑,目光緊緊地鎖在他的臉上,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既然沒有私交可言,那麼請允許我大膽地猜測一下,如果蘇冬有事,那麼你這裡也未必就能保全得了吧?你大概不會不知道,警方在現場發現的不止是毒品,還有印著『夜都』字樣和標識的火柴盒。」剩下最後半句她沒說:只可惜毒品上面不會有標記,誰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幕後兇手呢?其實她根本不相信他可以完全撇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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