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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8 作者: 晴空藍兮
    依照雲湛說的,容若找出精油,並將毛巾打濕。看著趴伏在床上的他,她根本沒有想到,他竟會開口要她「幫忙」,更沒有想到,所謂的幫忙竟是讓她幫他按摩。自從她回來,再見到雲湛,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向都是拒絕別人幫助的,驕傲和自尊在他的身上一直都無聲無息卻又無比強烈地體現著。而現在,他居然讓她幫他,心裡除了訝異之外,竟還有一絲欣喜。

    是因為這證明了自己對他來說是與眾不同的?抑或是因為她又靠近了他的心一步,使得當初的計劃有成功了保證?

    可是這份欣喜還來不及被確定是因何而起,就已經被她接著所看見的完全打散。

    睡衣被撩高至背部,後腰上的傷疤便讓容若不自覺地愣在那裡,在她看來,觸目驚心。

    忘了手邊的熱毛巾,她慢慢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去,她看見那裡有子彈穿過的痕跡,也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

    當初,一顆子彈就是打在這裡,才使得雲湛從此無法再站起來。她的手在那道永遠不會消失的疤上來回撫摸,她看見雲湛閉著眼睛,顯然並不知道她的動作,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楚。子彈打中脊椎的痛到底有多深?當她掉下山崖的時候,他正承受著那樣的痛;當她失憶的時候,他也失去了腰部以下的知覺;而當她終於恢復所有記憶,他卻永遠無法再行走。

    她和他,兩人的命運已在不知不覺間改變。

    緊緊握在手裡的毛巾漸漸冷掉,也提醒著她從悲哀中回神。強迫自己收回手,她重新打濕毛巾,輕輕敷上去。

    接下來的全部時間,她雖然一步一步認真地熱敷、塗抹精油、按摩,但心卻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一個傷疤,竟然引起這樣大的波動。而這整個過程中,雲湛始終閉著眼睛,額上卻隨著按摩而滲出細密的薄汗。

    精油的氣味縈繞在靜謐的空氣里,只聽見兩人的呼吸。

    19

    一切收拾妥當,容若剛要扶著雲湛躺好,門口便傳來略帶尷尬的聲音。

    「……喲!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

    房裡的兩人同時看向門口,剛進家門連外套都沒脫下的高磊正帶著一絲輕笑看著他們。

    「我是來告訴你,機票已經辦妥了,明天上午九點出發。」高磊看向俯臥在床上雲湛,又再看了看正坐在床邊,手還扶在雲湛肩上的容若,眼裡閃著明顯的笑意和些許驚訝。想不到短短時間之內,完全重新開始的兩人就能變得如此親密。

    「嗯。」雲湛應了聲,撐起身體,想繼續被他打斷的翻身動作,卻瞥見容若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似乎並不打算有任何舉動。

    「我先回房,給小昕打個電話。」聳了聳肩,高磊打算立刻離開,結束自己不識相的打擾。

    「我也回去了。」就在高磊轉身的同時,容若突然開口說道,並且迅速收回一直放在雲湛身上的手,起身,離開,在其他人有反應之前,與高磊擦身而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怎麼回事?」高磊側身看著離開的背影。

    搖了搖頭,雲湛重新倒回床上,閉上眼睛,臉上顯出一絲疲憊。

    容若重重地關上門,抵在門背後深深呼吸。

    剛才如果不是看見高磊的神情,她幾乎都沒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又與雲湛變得那樣靠近,而且,照顧他、幫助他竟也慢慢地變得理所當然並且心甘情願。她好像在開始漸漸遺忘當初接近雲湛的目的,總是不自禁地以為如今的相處便是過去戀人生活的延續,一切都像真的一般,即使她的本意並非如此。

    嘴角勾起一絲冷冷的嘲笑,容若盯著自己白皙勻稱的雙手,漠然而堅決的神色重新回到眼裡----她不再是過去溫柔體貼的容若,而她與雲湛也不可能重新來過,現在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而已。

    黑色流線型的寶馬停在機場外,司機正忙著將行李一一放入後備廂。

    「這件不用了!」攔住司機伸來的手,容若看了看自己的箱子,輕笑。

    「怎麼了?」將輪椅停在車門邊的雲湛聞言回過頭。

    「我想直接回家梳洗一下。」看著他,容若說道。

    「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太麻煩。我家和你家是兩個方向,還是坐出租方便些。」

    說完,不顧雲湛的微微皺眉,容若拖著箱子,和待在車外的三個男人揮了揮手,轉身攔了輛計程車,直接開離機場。

    「女人心,海底針。」坐上車後,高磊將座椅降低,斜靠在上面感嘆道。

    「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得疏遠起來,就像那陣子她重新見到我們一樣。」修長的手指交握著枕在腦後,他側頭看向雲湛,「她以前也是這樣嗎?」

    「隨她喜歡吧。」答非所問地應了句,雲湛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一排排槐樹,不再說話。

    高磊所說的「疏遠」,他又何嘗沒有感覺到?自從那天她突然離開他房間之後,他便很清晰地再次感受到那股冷漠的氣息。似乎在刻意避開他一般,在飛機上,她除了看書便是睡覺,十幾個小時中,幾乎沒有開口說過什麼話。頭等艙里沒有別人的客人,途中她更是從他身邊的位子移開,換到後排的空座位上睡覺。

    這果真如同高磊說的,一切仿佛又回到重新找到她時。

    她早已經恢復了記憶,卻又假裝失憶地回到他身邊。

    她回到他身邊,卻又忽遠忽近,時而關心他時而避開他。

    這樣的態度,他沒辦法摸清。他想要的答案,也只有靠等待來解答。

    胸口重新泛起熟悉的疼痛,雲湛不動聲色地伸手按住,無奈地牽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

    對於容若的欺騙和偽裝,對於她的冷漠態度,他的心臟竟像變得越來越脆弱,時常湧起的抽痛也在逐漸地超出他所能控制和承受的範圍。

    還有那個未知的答案----她接近他的目的,此刻心臟愈演愈烈的疼痛竟讓他變得沒有自信能夠泰然自若地迎接它揭曉的那一天的到來。

    20

    「我回來了。」推開透亮的玻璃門,容若向櫃檯內的人揮了揮手,徑直走到窗邊的方桌前坐下。

    咖啡店還沒到營業時間,除了何以純外,只有兩三個服務生收拾著桌椅。優雅地交疊著雙腿,她低頭掏出一包七星和銀白色的打火機。

    「小姐,這裡禁菸。」剛剛抽出的香菸被人毫無預警地奪走,容若抬頭看著已經來到面前的人。

    「你好歹也是這裡的半個老闆!」何以純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無力地翻了翻白眼,「我可不希望待會客人進來看見你這裡煙霧繚繞!再說,你又沒菸癮,大清早的抽什麼煙?」

    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容若笑道:「那給我杯咖啡,我現在需要提神。」說話的同時,伸手抽走被何以純搶去的香菸,拿在手中把玩。

    「尼古丁和咖啡因,小心你老得快!」

    「本來也不年輕了,怕什麼。」無所謂的輕笑在精緻的臉上漾開。

    「你就嘴硬吧!」輕嗤一聲,何以純站起來,湊上前去盯著容若的臉看了半晌,「嘖嘖,到底是誰虐待你了?一個星期不見,黑眼圈都出來了。」

    「有麼?」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容若皺了皺眉。

    「不是說不在乎麼?」何以純笑著搖搖頭,越是美麗的女人,越在乎自己的容貌,不管嘴中說得多麼無所謂。

    「哦,對了!」離開之前,她突然轉頭問道:「你和雲湛進展如何?」

    表情一凝,又旋即放鬆,容若輕鬆地靠向椅背,挑了挑眉仰起臉,帶著微笑,「你是指我的計劃麼?」

    「……當我沒問。」被她的表情和問話徹底打敗,何以純無奈地擺了擺手,轉身向櫃檯走去。

    容若看著那道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窗外,一片陽光明媚。

    「這周末的宴會,你要親自參加?」手指輕輕叩著茶几上的燙金請貼,高磊抬眼問道。

    輪椅上的雲湛點頭:「請柬上點名邀請我們三個,上午還接到從葉氏專門打來的電話,不去總歸不好。」

    「爸媽在的時候,和葉家關係不錯。不過,葉伯伯的這個小兒子我倒是還沒見過。」雲昕削了蘋果,分別遞給身邊的兩人,「聽說這個葉凌秋這次從國外回來,正式接手葉氏,這次的晚宴也是特意為他設的。」

    說完,雲昕停下來,扭頭看向雲湛,「你通知了容若嗎?」雖然容若沒在受邀之列,但若是雲湛要攜女伴出席,她是必然人選。

    「今天晚了,明天再打電話給她。」雲湛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深黑的夜色。

    事實上,接到請柬後,他便嘗試過聯絡容若,可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而自從在機場分手後,她更是沒再給他半點音訊。

    周末的宴會,是他們重遇後第一次出席公開場合的機會,他希望能帶著她,以情侶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這邊!」陷在深紅色的沙發椅中,容若向跟在服務員身後的年輕男子招了招手。

    「嗨,美女,好久不見!」葉凌秋走近,俯身在容若的臉上輕輕一吻,隨即瀟灑地在對面落座。

    昏黃的燈光下,容若看著他身上格外惹眼的印花滾金襯衫,揚起秀眉:「你每次出門都非得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麼?」

    「不好看嗎?」低頭審視了一番,葉凌秋抬眼,指著胸口的玫瑰花,「我的造型師朋友說,這種風格最襯我。」說話時的神態自信而得意。

    「你的那位朋友眼光的確很準。」端起檸檬水啜了一口,容若輕嗤,「花襯衫和遊戲人間的風流花花公子,確實是絕配。」

    「承蒙誇獎。」對於這種評價,葉凌秋不以為意,架起修長的腿,玩世不恭地笑開,「趁還沒老,當然得抓緊時間,逍遙一天是一天。」

    「誰會相信,這樣一個男人即將主宰大名鼎鼎的葉氏集團?」容若靠向椅背,斜眼睨他。

    葉凌秋無辜地攤手,「事業問題與人生態度沒太大衝突吧。再說,也不是我自願,是我家老頭子逼迫的,否則,我還真願一輩子待在英國不會來了。」

    「……對了!」他突然站起來,繞到容若身邊坐下,「這個周末,你陪我參加那個可惡的宴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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