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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2 作者: 晴空藍兮
    當著他的面,良辰突然有些尷尬,一時並不答話。

    凌亦風隨即走過來,在沙發里坐下,沖她招手。

    「怎麼?」她半疑惑地在他身邊坐下,就見他伸手從茶几上拿起一支筆來,下一秒,相片也被抽走。

    他轉頭朝她笑笑,眉眼舒展,眼神清亮,意外地帶著點孩子氣。

    濃黑的墨水,帶著幽幽的反光,落在光滑的照片背面。

    她有些目瞪口呆,看著那長長重重的一豎和濃重的一點出現在那個句號的後頭。

    凌亦風放下筆,抬頭揉了揉她的頭髮,笑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到了驚喜的語氣?」

    她愣了兩秒,終於輕輕笑出聲來。

    我的良辰?!

    確實又驚又喜。

    她突然伸出手,摟住他的頸脖,氣息溫熱地湊上去。

    他把頭一偏,眼睛裡笑意閃閃,「我沒刷牙。」

    她搖頭,直視他,聲音有些急促:「我愛你。」

    從小到大,她很少這樣直接地說出這個字,如今語出突然,顯然連凌亦風都微微詫異。

    她卻主動將唇印上去,又再低低地說了一遍:「凌亦風,我愛你。」

    是真的愛,所以現在看著他的笑,都會心痛萬分,生怕會就此失去,怕抓不住那四成的機會,留下永遠的遺憾。

    攬在她腰後的手驀地一緊,隨即這個吻便得到更加熱切的回應。

    她在那具萬分熟悉的懷抱里,在他的纏綿留戀中,一點一點地沉淪下去,直到失去所有力氣。

    等他終於放開她,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覺得眼睛酸澀難當,可是聲音卻是平穩而堅定的,她說:「去手術吧,我陪你。」

    這一刻,她怕,可是卻不得不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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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也無所謂什麼應不應允,原本就是要在第二天動身去手術的,可是現在凌亦風只是順水推舟,溫和地說:「……好。」隻字不提原定的計劃。

    他心裡清楚,這半天對於良辰來說過得身心疲憊,如果在這個敏感時刻讓她知曉自己是打算瞞著她去手術,將會帶來怎樣的反應和後果,他無從得知。

    於是,索性不說,總之殊途同歸。

    燈火通明的屋內,他半躺在沙發里,抱著良辰,動作親昵,他說:「James是我的主治醫生,全都交給他安排。」

    良辰問:「那,就在本市手術?還是北京上海?」突然想起上次他出國的事,抬起頭看他:「我們去紐約?」

    他看了她一眼,「嗯,James在這邊只是座客專家,紐約才是他真正工作的地方。」

    她點點頭:「好。」然後又催他:「讓他儘快準備吧,我們也好早一點動身。」

    凌亦風突然笑笑:「什麼時候成了急性子了?」目光沒有離開她的臉,只是低下聲音問:「良辰,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

    「我們說好的!」她揪住他的衣領,也不知自己的眼底是否有驚慌划過。

    凌亦風鬆開環著她的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淡笑著垂下視線,什麼都沒再說。

    當晚,良辰留了下來,親眼看見凌亦風給James打完電話,一顆心卻突然憂喜參半。

    仿佛希望和末路,同時在前方招手。

    在睡覺之前,她趴在他的胸前,耳邊是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沉穩有力,似乎能從他的胸腔直接傳遞到她身上。

    實在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將會怎樣。

    「我明天不上班。」她說。

    凌亦風一怔,「怎麼了?」隨即明白過來,笑了笑:「可是我要去公司,有些事情要交待。」

    她突然有些失望----現在的自己,只希望時時刻刻與他待在一起,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彌補那些失去了的東西。

    凌亦風又何嘗不懂她的心思?垂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鼻端縈繞著洗髮辱的清香,沉下那聲低低的嘆氣,他只是說:「要不然,你和我一同去公司。」

    她靜了一會兒,才搖頭,神色已恢復如常,眼睛直直地看他:「我等你回來吧。」聲音溫和寧靜。

    還沒走到世界末日,她卻已開始表現得如此脆弱驚慌,那麼真到關鍵那一刻,又有何力量支撐自己等著手術燈滅?

    蘇良辰,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的良辰,不該這樣……

    凌亦風轉過臉,夜色被層層疊疊的窗簾遮蓋住,一絲fèng隙都不透。

    當初,只因為自己的不甘心,因為一時的私心和衝動,便將良辰帶到了這種境地----不管中途怎樣努力,最終還是無可避免把她拖到了這一步。她的患得患失,她的憂心忡忡,和平常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對比,也正因此而更加不容忽視。

    在這種階段,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跟著牽掛憂慮,還要擔心未知的結果。然而,這正恰恰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可是,到現在才來懷疑當日舉動的對或錯,顯然已經為時已晚。

    過了很久,他忽然低聲說:「良辰,你答應我一件事。」

    懷裡的人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繼續說:「這場手術也算是賭博了,既然我們已經做了選擇,既然決定要賭了,那麼你答應我,你要輸得起。」

    他低下頭,只見那兩排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投在眼底印成弧形的陰影,人卻一動不動,呼吸均勻。

    他沉默片刻,輕輕扶著她的肩,將一隻手臂抽出來,替她拉好被子,熄了燈。

    他吃了藥,也在黑暗中漸漸沉睡過去。

    一直安睡於旁的良辰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被子下面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緊到關節隱隱生疼。

    此時此刻,她還沒法答應他的要求,甚至聽見那個「輸」字,之前硬撐起來的自以為堅固的防線,就已經快要潰不成軍。

    等待和煎熬的日子,仿佛連呼吸都是痛而艱難的。

    第二天,天空並沒放晴,C城的春季總是多雨的,而且一貫連綿多日不絕。

    良辰醒的時候,凌亦風還在睡。她側著身凝視他的睡顏,直到目光將他唇角眼邊細小的紋路一一勾劃了一遍,這才悄無聲息地起身下床。

    她在客廳坐了一會,將落地窗的窗簾統統拉開,然後才去廚房準備早餐。

    凌亦風的秘書打電話進來的時候,微波爐里正溫著昨天從超市買回來的牛奶,車子已經等在門外,看來是他昨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去叫他,你先進來坐。」她招呼了一聲正想上二樓,就見凌亦風換好了襯衣正下樓來。

    秘書站起來,叫了聲:「凌總,早。」

    凌亦風點了點頭:「早。」

    「吃點東西再走。」她轉身進廚房端早餐。1

    誰知凌亦風也跟上來,卻沒進去,只是倚在門框邊,問:「做了什麼吃?」

    她一怔,只覺得聲音有些怪,連忙轉過頭仔細地看他。

    因為一大早又下著雨,天很暗,因此廚房裡早就開了燈。此刻在明黃的燈光下,凌亦風的臉色卻顯得有些詭異的白。

    她一皺眉,問:「怎麼了?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她下意識地停了停。

    可也就在這極短的停頓間,一切都如慢鏡頭一般,在她眼前上演。

    ----那隻扶著門框的手,修長無力,緩緩滑了下去。

    她呆住,手上還端著熱牛奶,便聽見秘書驚惶的聲音。

    心裡頭,仿佛有一根一直緊繃的弦,「啪」地一聲,在凌亦風猝然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同斷了。

    James趕到醫院的時候,凌亦風剛經過了急救,被送入病房觀察。他一推門,就看見良辰雪白的一張臉,再看看床上,凌亦風似乎還沒醒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良辰已經如同看見救星,一直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亮。

    她很快迎上前,聲音急而弱:「怎麼會突然就暈倒?這表示什麼?」稍頓了頓,又問:「是不是需要立刻進行手術?」

    她因為慌亂而變得有些語無倫次,James神情嚴肅,反問:「醫生檢查了沒有?他們是怎麼說的?」

    良辰卻搖頭。

    醫生倒是拍了片子,也叫她去看了,可當時她的腦子裡仿佛只有嗡嗡的響聲,長串長串的話聽進去,卻完全理解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得這麼沒用,唯有聽見醫生保證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時,心頭才一松,握成拳的手心早已布滿冷汗。

    James見她這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出去,親自去找醫生。

    良辰垂下頭,重新執起凌亦風的手。他的手,微微冰冷,一動不動,仿佛和他一樣正處於昏迷狀態。

    一時半刻,門外又有了動靜,良辰急急抬起頭,心裡卻隨之「咯噔」一聲,猛地一沉。

    一向氣度雍容的凌母幾乎是跑著進來的,目光因為焦急而盈盈閃亮,她先到床邊看了看,才看向早已站起來的良辰,眉心蹙起。

    「怎麼會這樣?」她很自然地伸手撥開凌亦風額前微微凌亂的髮絲,聲音焦慮而嚴厲:「亦風他生了什麼病?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後面跟著進來的凌父也看著良辰,一副詢問的眼神。

    良辰不說話。在來醫院的途中,她是怕真有個萬一,所以才通知了凌家二老。如今看來,他們果然是不知情的,她開始猶豫,該不該把實情說出來。

    倘若,凌亦風並不希望讓他們知道呢?

    她的沉默,在這種敏感時刻,起了一種特殊的反作用。

    凌母有些怕了,不禁催道:「你快說呀!」

    凌父也沉沉開口:「蘇小姐……」

    良辰看了看這兩人,眼神微閃,剛動了動嘴唇,James便推門進來了。

    當他是救星,果然是沒錯的。她心裡想著,將求救的眼神投過去。

    James會意,平聲說:「伯父伯母別太擔心,Eric只是因為感冒發燒,加上疲勞過度,休息一陣子就OK了。」像是怕他們不信,又輕鬆地笑笑:「我剛從醫生那裡過來,醫生說他最近血糖有些低,身體裡也有點小炎症,才會引發突然暈厥,掛了點滴很快就會醒過來。」

    他是專業醫生,也算名聲在外,況且又是凌亦風的好友,凌母心裡的疑慮不免打消大半,可還是很自然地要留下來守到兒子清醒為止。

    兩位老人在場,良辰早已放開凌亦風的手,沉默地退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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