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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2 作者: 晴空藍兮
她拿著止痛藥的瓶子,卻什麼都不問,面色平靜得一如往常,語氣卻是鮮有的霸道。
凌亦風一震,微微垂眸看她,襯著昏暗的天空,臉上更加不復血色。
她也微仰著頭,回視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低喚了聲:「良辰……」
消失的尾音里,有無奈,有挫敗,更有一絲隱約的苦澀和嘆氣。
她突然咬住唇,像是某根硬拽著的弦,在他的聲音里突然崩斷,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湧出來,倏然落下。
「凌亦風,你是混蛋!」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揚手,捶上他的胸膛,力道很重,似乎想要發泄憋了許久的惶惑與不安。捏緊的拳頭,指甲緊緊貼在肉上,疼得鑽心。
她咬牙切齒地罵完打完,突然垂下頭,伏在他胸前哭泣。
捶在胸口的氣力真的很大,凌亦風下意識地蹙著眉,身體卻不閃躲。那個一直以來極少掉淚的女人,此刻像個孩子般,無聲抽泣,單薄的肩膀聳動,仿佛脆弱不堪。
早預料可能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偏偏是在他臨行之前,24個小時都不到。
亞麻襯衣的領口已經被揉得不成形狀,他抬手,觸到她的手背,那雙手還帶著些許cháo濕的冰涼。
手指繼續下滑,撩開單薄線衫的袖口,摸到同樣有些失溫的手臂,他不自覺地貼上去,掌心溫熱,他問:「良辰,你冷麼?」
可是良辰只是兀自垂頭,置若罔聞,眼淚已經將他胸前的衣料洇濕了一小塊。
他微微低下頭,嘴唇碰到她同樣冰涼的耳廓,輕輕笑了笑,「不會死的,幹嘛這麼傷心?」
那個字從他口裡說出來,仿佛十分的輕鬆,良辰的身體卻不易察覺地一抖,默然了良久,才終於緩緩抬起臉來。
因為淚水的緣故,一雙眼睛更顯得漆黑透亮,她直視他,突然露出奇怪的眼神,好像正面對著一個令自己感到陌生的人。
凌亦風漸漸收了唇角勾起的細小弧度,不禁去握她的手。
她不掙,手指鬆開他的衣領,任他一點一點用力,直至兩人的掌心緊緊貼近。這期間,她只是看著他,眼角猶有淚痕,表情卻不知何時早已鎮定下來,一言不發,沉默得近乎冰冷。
「良辰……」凌亦風動了動唇,終於有些不安。
她突然冷冷一笑,嘴角抽動,「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凌亦風。」 漂亮的眉毛挑起來,因為隱忍的怒意,呼吸顯得沉重,「你當自己是什麼人?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伴侶,是今後幾十年都要相處下去的人,高興可以一起分享,而痛苦……也可以共同分擔。」她咬了咬唇,眸光閃動,「你說讓我相信你,你要我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全心全意信你就好。可是,這又是什麼?」她將目光撇向剛才在混亂中被棄之於地的藥瓶。
純白的顏色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格外觸目。
握著她的那雙手不禁一緊。
她回過視線,仍舊看著他:「這麼大的事,究竟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告訴我?又或者……你從來就沒想過要坦白?」
忽然,她感到一陣失望。
在和程今談完之後,在乘車來這裡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是亂的,幾乎沒有辦法去思考。如今,她發泄過了,打過也哭過,而凌亦風還是這麼真真實實地站在面前,她才像突然從迷惘空洞的世界裡跳出來,理智一點一點地恢復過來。
她說:「……凌亦風,你這樣,讓我還怎麼信你?」
長而密的睫毛下,惶惶不安的神情從眼底閃過,被他握住的手指仍舊冷得輕顫。他說「不會死的」,語調是那樣的輕鬆,削薄的唇邊甚至還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可是,她卻因此而更加害怕。
倘若,這又是一個謊言,那該怎麼辦?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始終不肯給她她想要的天長地久。
那一晚,也是在這間屋子裡,他的掙扎猶豫和為難,一瞬間統統浮現了出來,清晰得甚至完全勝過了當天的感受。那時候,她還不明白,面對她的追問,他為什麼會若有若無地苦笑;她也不知道,當他緊抱著她許諾一個白頭到老時,有多麼艱難。
「……其實,一直都是我自私。」低涼的聲音在空曠的室內盪開,那雙原本與她十指交纏的手,漸漸鬆開,凌亦風在她的注視下淡淡地別開眼。
少了他的溫度,cháo濕的寒氣仿佛再度襲來,她一怔,眼見著他的臉色緩緩地沉靜下來,靜切的視線投向被雨幕遮蓋的窗外,那裡,灰濛濛的一片。
「良辰,你知道嗎,我只是不甘心。」他嘲諷地挑著唇角,臉上竟然流露出極為少見的悵然,「以前我們分手,那麼不清不楚的,你就說你愛上了別人,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不留。我在美國的時候,一邊恨著你,心底里卻還是忘不了你以及以前我們經歷的時光,那種感覺,是無法自欺欺人的,而我也不想去刻意逃避。後來,鬼使神差般地回到C城,可是那個時候卻連自己都不清楚這趟回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直到再次遇到你。」
「第一次在那家餐廳看見你,其實我很生氣,是真的生氣,所以才會對你冷言冷語。可是,你走了之後,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我回到這裡,只不過是希望能夠再次得到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甚至想知道在沒有我的日子裡,你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快樂。那個曾經你說愛上了的男人,到底能不能給你幸福。那個時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報著怎樣一種心情,到底在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可是後來,我發現你是真的已經安定下來了,身邊有了固定的男朋友,而他看上去,也對你很好。一切似乎都已經成了定局,我們之間的那些感情,好像都真的成了過去,在新的安穩面前,過往的都變得不值一提。」
他輕輕一笑,轉過視線看她,「我也想過放棄,可是一聽到凌昱說你就要結婚了,還是沒能忍住,跑去找你。其實,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想讓你就這樣嫁給了別人,明明很清楚地知道我們可能再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可仍舊不願你嫁給其他的男人。」
良辰怔怔地,這些本應該放在心裡的話,第一次聽他這樣直接地說出來,心中不免一動。
那天,他和她站在風口,他極其霸道地阻止她去結婚,而她亦不甘示弱地挑釁,硝煙瀰漫。
其實,他們之間,自重逢以來,極少不是在針鋒相對或冷嘲熱諷的。那幾乎是一段傷人傷己的時間,一次又一次的來來回回,沒有任何人從中得到一絲好處。
他緩了緩,聲音微沉:「可是,恰好在那個時候,查出有個腫瘤,長在這裡。」修長的手指往頭上比了比,良辰一震,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微微一笑,自行放下手臂,「但是,我不是聖人,做不到那樣無私地一聲不響就此放開你,讓你去過幸福的生活,從此我們兩不相干。
在知道檢查結果的時候,有一瞬間,我是真的恨死你了。呵,以前說恨,跟那都不能比。我是真的恨,整整五年,為什麼你就這樣浪費了那麼寶貴的時間?也許對於你,你可以不在意,因為你早就不愛我了。但是我不行,從頭到尾,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從來都沒愛上過第二個女人。
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騙你去了我家,我早知道爸媽正等在那裡,那晚其實就是要帶你去見他們的。這全是我的私心,因為很早以前,我就想要把你領到他們面前,正正式式地跟每一個人介紹,你蘇良辰,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光華暗閃,良辰看著,心中陡然疼痛起來。
難怪,那天他緊緊牽著她的手,對他的父母說:「……這是蘇良辰。」
而等到James出現,他們上樓去了一會兒,再度下樓時,他卻漫不經心地說:「目前,我並不想和任何一個人一起,邁入那個神聖的殿堂。」
在那段消失的時間裡,他是確定了什麼吧,所以才堅決不說會與她結婚。
「再後來,你終於跟我攤牌,終於說出當年的事。直到那一刻,我才覺得灰心。並不是為著你的不信任,因為倘若換作任何一個人看到你所見的場景,恐怕都難免誤會。可是,你看見了,卻不肯問我,不肯向我求證,就這樣自己離開了,然後向我提出分手,讓我誤以為你真的已經愛上了別人,就這樣,白白地讓這些年流逝掉了……我們明明相愛,卻分開五年,再回來時,你的身邊卻是真的已經有了別人。當時,我氣你,卻也好像突然想通了,或許事情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我從不信什麼天意,可是這一次卻不得不迷信一回----既然最好的時光已經不在了,而今後我也不知道是否真能幾十年平安無事地過下去,那麼,你找到你新的幸福,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良辰的手,捏得緊緊的,可仍舊抵不住胸口湧上的寒意和痛楚。
從前,她從沒有想到,原來竟然是自己親自將一切推到了現在的境地。過去,想起消逝掉的那五年,心裡有的不過也只是懊悔和無奈。
可如今,冰冷的痛意和追悔正如洪水般撲面而來,幾乎讓她湮沒。
這一刻,她已經不敢去想,如果凌亦風真的沒有時間了,生活將會變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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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更加暗沉,雨勢未曾有半點減緩。
良辰呆呆站著,各種不知名的情緒混雜著,紛涌而來。過往那些青澀的、甜蜜的、憤怒的、甚至撕心裂肺般痛楚的回憶,當真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個鏡頭一個鏡頭,以極快的速度回放,跳動著、無比凌亂。
這樣不長不短的一生,究竟能讓人錯過多少個五年?
錯過……如今良辰一想到這兩個字,便沒來由地打了個顫。
那日暗夜的酒吧里,他狂熱激烈地吻她,嘴唇溫熱地抵上來,香菸味和酒精味全數衝到她的嘴裡,嗆人得很。他握著她的肩,捏到骨頭微微生疼,而那裡頭,又包含著多少絕決和忿恨?
閉上眼睛,那天的情形歷歷在目。他站在她家樓下,眼神黯如死灰,語調卻淡,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
再次想起那些,良辰的胸口猶如壓著一塊巨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像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一開口,卻發現已經黯啞:「……你是說,那個時候你已經打算……打算我們從此再無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