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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2 作者: 晴空藍兮
當年學校里最飛揚灑脫的女生如今也要結婚了。
雖然並沒有刻意宣揚,但也不知是通過怎樣的渠道傳出來的,在朱寶琳的婚禮之前,很多人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下午茶的時候,良辰邊喝咖啡邊看節目,唐蜜擠過來,雖然與朱寶琳只有一面之緣,但仍舊不掩好奇與祝福。
她問:「聽說新郎倌是經濟學博士?」
良辰點了個頭。就是上次朱寶琳特意帶來讓她審閱的男人,果然就是真命天子。
恰好是周一,那個幸福的女人坐在椅子上,鏡頭前的她容光煥發,無名指上的光芒與燦爛的笑容相得益彰。
這幾日,良辰空下來便會陪她去選新婚物品,也陪著她試了婚紗。站在寬大的落地鏡前,良辰總有陣陣恍惚,這樣的場景太美好,就如同此刻的生活一般,竟讓人生出不太真實的錯覺。
朱寶琳也問過:「連我都結了,那你呢?和凌亦風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平時你們就沒討論過諸如此類的問題?」
良辰誠實地搖頭,還真的是沒談及過。
朱寶琳又說:「這年一過,你也就算28了!男人這個時候正閃著黃金的光呢,女人可就不同了。當年不是號稱要在25歲出嫁麼,怎麼現在條件全具備了,反而不著急了?」
良辰不答。其實心裡不是沒有思索過,只不過她與凌亦風之間,還橫亘著某些障礙,
它們不能繞過,也不能輕易逾越。
婚禮那天,天氣晴好,早春的陽光已經來臨。
前一晚,良辰與朱寶琳聊了通宵,凌晨起床後一直幫忙打點事宜。她早就事先請了一天的假,於是在午宴開始之前,打車去了LC的辦公大樓。
這也是她第一次以私人的身份去找凌亦風,秘書早已接到前台的電話通知,在電梯口等她。就是上次送她去機場的那位年輕男士,見到她,露出乾淨溫和的笑容:「蘇小姐請在外面稍等,總裁正在會客。」
良辰對他一直懷抱著感激之情,這次見了面,不免再次道謝。
秘書先生仍舊謙恭有禮,倒了杯水給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良辰百無聊賴,坐在沙發上翻了一會兒雜誌,便聽見前方傳來動靜。
怪只怪凌亦風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之前什麼聲音都聽不到,此時見到開門衝出來的人,良辰一時毫無防備,不由得愣在原地。
紅色,似乎真是程今最喜歡的顏色。
今次見到她,仍是紅色系裝扮,波西米亞風格的披肩圍在肩頭,長發高高束起,明媚幹練。她見到良辰,也是一怔,雙眼微紅,隱約可見臉上的淚痕。可她也只是停了停,便邁開步子走上前,與良辰咫尺之遙。
良辰早已站起身。面對這個女人,過去她尚可以淡漠處之,可如今,自從猜到當年事情的前因後果,便著實讓人不愉快起來。
皺了皺眉,良辰剛想繞過,卻發現她正目光複雜地盯著自己,眼神間傳遞的情感卻全然不若之前的囂張、挑釁、抑或是厭惡。
那種目光,無法讀懂。
可是,良辰也僅僅停了兩秒,便回過頭去,不再看她。惟願,此後都能再無瓜葛。
良辰來這裡之前並沒有通知凌亦風,此時見到被程今重重打開又狠狠關上後便再無一絲動靜的門,猜想方才前台也必然只把她到來一事通報給了秘書,於是丟開雜誌,朝門口方向走去。
程今哭過,臉上還帶著淚,妝也有些花,這些,她不是沒看見。他們關在裡面談了些什麼,她也好奇,可是,這些並不是今天的重點。
兩個無論年少或如今都同時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擦肩交錯而過,沒有什麼輸贏,誰也不必擺什麼姿態,良辰看到她,只覺得胸口冰涼。
自己的生活,曾經因為這個人,有了一些逆轉。雖然,現在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可是,心底仍舊不免戚戚----倘若,回不去了呢?運氣和緣份,並非時時刻刻都在那裡等待著。或許只差一毫釐,但是錯過就是錯過了。
因此,她不能釋懷。雖不至於恨,但也終究無法原諒這個女子。
秘書懂得看臉色,拿起電話事先撥通了內線。
然而,也正是那個良辰認為自己無法去原諒的人,在她的手指堪堪碰上門把之時,終於開口,聲音悽惶:「……請你離開他吧。」
良辰回頭看她,那樣的神情恐怕是第一次出現在那張一向寫滿順遂得意的臉上,目光迷茫,甚至帶著些許哀求。
良辰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禁眨了眨眼睛。
這時,手上握著的門把輕輕一動,門開了,凌亦風出現在眾人眼前,卻不看她,只是望向程今,警告意味明顯。
程今咬了咬唇,似乎想冷笑,卻失敗了,漂亮的臉孔有些扭曲,可是只片刻便恢復平靜,她看了看凌亦風,復而將目光投向良辰,眼角有真實的淚意沁出來,她低低地說:「……你一定會後悔的,蘇良辰。」
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法,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一回,卻帶著過於明顯的恨意,幾乎咬牙切齒。
直到那抹亮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內,良辰仍舊站在原地,一聲不發,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的情緒。也正是她的這副模樣似乎讓凌亦風有些不安,他抬頭揉了揉她的發,道:「傻瓜,不要胡思亂想,什麼事也沒有。」
良辰這才抬起頭來看他,卻是一臉平靜,「我知道。」又低頭看手錶,催道:「事情忙完了嗎?我是伴娘,婚禮上遲到了可不好。」
指節修長的手從烏黑的頭髮上滑下,凌亦風將車鑰匙丟給一旁的秘書,點了點頭:「走吧。」
還是那輛線條流暢的PORSCHE,良辰坐在后座,目光望向車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景物,突然出聲:「最近怎麼都不自己開車了?」
之前雖然心中詫異,卻也從沒問過這個問題,如今陡然提起,即使她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最不經意的一問,卻也讓身側的人眸光微變。
凌亦風略一沉吟,只見良辰轉過臉來,灼灼的目光盯著他,像能看透埋藏最深的心事。
「前陣子,車子送回原廠作養護,我沒告訴你嗎?」他笑,淡淡地說:「今天是我想偷懶,小李也要出去辦事,正好順路。」
被點名的秘書把著方向盤從後視鏡望過來,內斂地笑了笑,說:「蘇小姐,請放心我的開車技術,一定準時安全送到。」
他這樣一說,良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車開得這樣穩,我當然不懷疑。」說罷,重新看向窗外,只留給凌亦風一個毫無表情的側面。
婚禮並沒有遵循傳統的模式,沒有訂在酒店舉行。
朱寶琳選了C城風景最好的地點,北靠遠山,面臨江水,三月初的糙地,在略微清冷的陽光下,已經泛起鮮嫩的綠意。
婚慶公司派人打點好一切,純白的長桌布配以粉紫裙腳,繽紛氣球結成門廊,自助餐菜色鮮美,瓜果酒水一應俱全,玻璃的杯碗折she明亮的光。這是大學時代她們在寢室里反覆討論過無數遍的理想場景,次次不厭其煩地描述,終有一天,夢想中的一切化作現實。
新郎是資深的投資分析師,大朱寶琳三歲,或許是受了早年在美國攻讀碩博士學位時的環境影響,信了基督教,而一向毫無宗教信仰的朱寶琳,在這一方面真成了嫁雞隨雞的典型,竟然也成了耶穌的信徒。
雖然對於她的狂熱和忠誠度始終持懷疑態度,然而此時此刻,當良辰看著一對新人攜手立於人前,鄭重地許下誓言時,也不免唏噓。
在多年以前,誰又能想到,那個幾乎睨視一切的張揚的女生,會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將自己的信仰都去改變?
或許,這便也是強大的愛情力量中的一種。
儀式隆重卻不繁瑣,拋花球的時候,朱寶琳偏心,漂亮的花團划過一道弧線落在良辰的腳邊。
在眾女伴的歡呼聲中,良辰下意識地轉身搜尋,那道修長瘦削的身影就那麼遠遠地立著,沐浴在午後淡金色的陽光中,英俊的側面異常沉靜,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方的熱鬧喧譁。
良辰捧著花球走過去,挨在凌亦風的身旁,碰了碰他的胳膊,「看!」
凌亦風低下頭,卻不去看那花球,只是久久地盯著那張仿佛也沾染上喜氣的明媚臉龐,淡淡地一笑,抬起手頗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做這種動作,親昵異常。良辰心頭一動,轉過臉去,遠處那對新婚夫婦正站在一人多高的數層蛋糕旁,與某位長輩聊天。
她幽幽地念道:「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凌亦風撫在她肩頭的手緩緩放下,她接著說:「這是詩經里我最喜歡的話,所以當初也建議寶琳將它們寫在了結婚蛋糕上。」 輕輕一笑,抬起頭來,看了看那雙清俊狹長的眉眼,她別開目光,望向遠方連綿延伸仿佛直抵天邊的青灰色的山,語音不輕不重,「可是說到底,我更加嚮往後兩句。承諾生死相依,雖然很美麗,可是畢竟聽來太聳動,也太過波瀾曲折,而我,一向只想要平淡的生活,能和相愛著的人攜手到老,就已經足夠了。」
凌亦風閉了閉眼,臉色微微剎白,眼底折she的光芒稍稍一黯。
良辰終於再次看向他,表情十分單純,卻是鄭而重之地問:「亦風,你會是那個人嗎?」
她面對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收攏,扣在掌心,等待他的保證。
凌亦風,你會是給我平靜生活一生不離不棄的那個人嗎?
這一刻,看著他,良辰不得不承認,今天程今的出現和多日來凌亦風若有若無的反常表現,已經容不得她再去迴避某些猜想。
或許,恐懼源於更早。只不過,幸福得來不易,再現實理智的人,也有放縱沉溺的時候。
可是,此刻旁人真實的甜蜜和穩定如同巨大的拖力,終於將她從無意識逃避的陰影中拉回到充滿光亮的現實世界。
這一刻,她終於承認,自己還是會擔憂。
現世,並非一片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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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風,你會是那個人嗎?」
縱使她再故作鎮定,凌亦風也從尾調之中捕捉到了一線惶惑。修長的身軀一震,插在褲子口袋中的手慢慢攢緊,他看向陽光下的良辰----她在等待他的回答,向來淡然平定的臉此刻正微仰著,眼底清澈得能夠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看著她良久,薄薄的唇角終於微微一動,卻是不答反問,清涼的聲線帶出一絲凝滯:「原來白頭到老,才是你所追求的,是麼?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