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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2 作者: 晴空藍兮
那個女生只愣了一下,便靦腆地笑了:「也都是聽我男朋友說的。」隨即報了個名字,想必是覺得這段關係也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良辰一聽,微微垂眸。原來她的男朋友是剛升任的財務部經理助理,難怪對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走到辦公室門口,她對那個一臉青澀未脫的女孩笑了笑:「回去幹活吧。」
對方甜甜應了聲,幹勁十足地去了。良辰卻有片刻失神。那對眼睛是騙不了人的,那麼純淨,還沒沾染上社會裡的雜質,美好得令人羨慕。可也正是這樣,才最可怕。這麼年輕的人,她還不懂得在這裡什麼話是該說的,什麼話卻又是聽到了便要一直放在心裡,不應該再對其他人提起。和稅務有糾紛,那便是財務上的問題,好歹也算是財務部門內部的機密,如今卻被傳揚了出來。雖說是毫無心機的,但如果被上層知道了,總歸不好。
良辰想著,突然蹙眉,不禁為自己的過多操心感到好笑。可是,即便如此,半小時後當她碰上合適的機會,仍不免提醒了一句。
是在洗手間門外,正巧那女生走出來,聲音清脆地打了聲招呼:「良辰姐。」
一進一出,交錯而過的時候,良辰暗暗嘆氣,回身叫了句:「小鄧。」
「嗯?有什麼事?」女生眨了眨眼。
良辰微笑搖頭,「也沒什麼。在這裡做得還習慣麼?」
在洗手間門口問這麼個問題,確實有些奇怪,女生一愣之後,卻還是點點頭,笑了:「很好啊。大家都很照顧我。」
良辰微一點頭,「那就好。以後再努力些,多聽多做,少說話,這樣對你有好處。」
姓鄧的女生也頗為機靈,眉毛一抬,垂下頭思索片刻,再抬頭時笑容變得有些尷尬和小心翼翼,卻不失真誠地微一躬身,「謝謝您,良辰姐。」
推門進去,只見唐蜜對著梳妝檯鏡子補妝。見她來了,唐蜜眯眼一笑:「教導小女孩兒呀。」
「你聽見了?」
「這門,隔音效果奇差無比。」
良辰淡笑,「我是不是多事了?」
「不會。」唐蜜放下粉盒,盯著她半晌,突然上來掐她的臉,「不止不多事,反而可愛得要命!你這個女人,真是太善良了。」
良辰也不躲,只是微微苦笑。管完別人的好歹,這才想起自己尚且有一堆事情沒有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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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下班的時候,老總直接用內線電話打進企劃部。
「良辰啊,晚上如果沒有安排,就跟我去XX酒店,稅局的張局長和幾個領導都在。」聲音聽來醇厚溫和,雖然不甚嚴厲,卻容不得別人無故拒絕。
良辰握著電話,愣了片刻。
撇去剛進公司那會兒不談,現在的她已經很少會去參加這種飯局,不論是純公務的也好、美其名曰聯絡感情的也罷,反正她是滴酒不能沾,坐在酒桌上既不去主動敬別人,也不能接受別人的敬酒,在當今這種幾乎已經扭曲了的酒文化中,這種行為的確不怎麼討好。因此,除了早兩年的時候,老闆對她並不知根知底,只覺得女孩子長相漂亮氣質又好,帶出去應酬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等到後來發現她是確實不能喝酒而非高傲故擺架子之後,便也不再勉強讓她出席大小飯局。
可是今天,突然提出來,著實讓良辰大感意外。她甚至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出外應酬是什麼時候了。
在她沉吟的空當,老總又多說了兩句,意思很清楚,如果沒有特別的約會,還是一起參加比較好。
隨後又說:「張局特意點名提起你。」
良辰轉念一想,下午新人小鄧的一番話又跳了出來,財務問題和稅務局……關聯不言而喻。無論心裡多麼不願意,然而這頓飯,看來都是非吃不可了。
正值下班高峰期,一路堵車,抵達酒店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
一行人由漂亮的服務小姐帶著乘電梯上了八樓,推開810包廂的門,還沒見面,便聽見裡面的人正談笑風生。
同行的除了良辰,還有一個男會計,以及總經辦的女秘書。四人魚貫而入,總算也有點氣勢,那些早已上桌的人見了他們,目光紛紛投過來。
良辰走在第三個,從後面看去,只見老總伸出雙手快步走向位於超大圓桌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朗朗笑聲傳過來:「張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張局長也呵呵一笑,點頭:「在澳大利亞組織學習了一個來月,前兩天剛回來。」說完,眼睛一轉瞥到良辰,笑容更盛,招招手:「蘇小姐來了啊!來,坐這邊!」
桌前一共坐了四個人,主賓位已經有人了。他指的是左手邊的空位,副賓的位置。在座其餘的人自然一致看向還立在門邊、遲遲未動的女人,在他們眼中,與同行的另一位花枝招展的艷麗女性相比,顯然這位被張局長點名的蘇小姐要顯得「不修邊幅」一些。只點了淡妝,髮型也很隨意,衣著雖然得體但也並不出挑,可是這些,恰恰更襯得一張臉孔清麗無比,五官輪廓清晰分明,令人過目難忘。
老總見良辰一時不肯舉步上前,還以為她是因為有他在場所以對於座次分配有所避忌,於是不以為意地笑道:「坐張局旁邊吧,難得一起吃飯。」
一旁向來與公司所有女性都不對盤的女秘書也輕哼一聲,半笑半諷:「發什麼傻呀,還不快去?」
良辰卻好像沒有聽見,連餘光都沒掃向她,只是細細地咬了咬唇,眼神從張局長身側的某個方向略微僵硬地轉開,微微垂眸走了過去,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來。
另外三人也一一就座,卻都和良辰隔了一定距離。餐巾鋪好之後,張局長也順便把在座認識的、不認識的一一介紹了一遍。由他帶來的兩個分管處的處長年紀比之稍輕,四十未到的樣子,只從言行便可看出世故圓滑。在領導面前謙恭有禮,看向其他人時卻不自覺地帶著些高傲態度,然而饒是如此,笑容總是不忘的,時刻露在臉上,虛虛實實。良辰與他們稍稍點頭微笑過後,便覺得厭煩,不再去看。
還剩下一人,坐於主賓位上,似乎是最為重要的人物,以至於張局長最後才向眾人壓軸介紹。
的確,聳動的頭銜無需太多,只一個便足夠讓同行業人士聞之驚嘆。老總的眼睛著實一亮,點頭致意:「確實久仰。」短短四個字,語氣真誠,毋庸質疑。
「太客氣了。」回答的語氣疏淡有禮。
張局長撫手哈哈笑道:「這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啊!」隨後像是想到什麼,轉頭對良辰說:「聽說蘇小姐是Z大畢業的高材生?那麼二位豈不正好是校友?」
良辰之前一直微低著頭,此刻聽他一說,抬起頭來,恰好對上一道灼熱凌厲的視線,不免輕咳一聲,略為勉強地抬起唇角,笑了笑,並不答。
「那也算是一種緣份了,你們說是吧?」
眾人紛紛笑著應和。
良辰用眼角餘光瞥見側方那人也只是淡淡一笑,眉眼立顯疏朗開闊,坐在一群人當中自是卓而不凡,心底仍不由得納悶,他何時和稅務的人關係熱絡起來?方才進門之時,分明聽見張局長直呼他的名字,語氣親近得很,倒像是舊識。
主位的人隨即舉杯號召,「來,這第一杯,大家就一起幹掉吧。」
這已是大小飯局默認的常規。只需頸脖稍仰,酒精便滑入喉中,這種旁人做來簡單的事,在良辰看來卻難如登天。端著酒杯,像舉著一杯鴆酒,在其他人杯已見底的時候,她卻只是用唇稍稍碰了碰。
張局長轉過頭來,看了看,「蘇小姐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快,喝掉,就等你了。」
良辰抱歉地笑笑:「我是真不能喝酒。」
「哪有這回事?」對方顯然不依,「現在哪個女人沒點酒量?特別是美女,一般說自己不會喝的,往往都是深藏不露。」說完,眼神示意,這杯酒是非干不可。
良辰收了笑容,轉回視線,卻還是搖頭。其實之前不是沒有一起吃過飯,當時她就早已申明自己酒精過敏,由於時間隔得確實有些久了,也分不清張局長是已經忘記了,抑或是今日有意勉強。
或許是因為臉上不自覺地帶了點倔強傲然不肯屈從的態度,隨著她的臉一起冷下來的,是桌上的氣氛。
「張局,良辰是真的從來不喝酒的,這一點我最清楚。」最後還是自家老闆出來打圓場,「要不然,我替她一杯,敬你,如何?」
不過是個台階,張局長看了良辰一會兒,之前稍有不悅的神色終於微微舒緩,呵呵一笑。那邊老總見了,立刻主動拿酒樽往自己杯里斟滿52度的白酒,一飲而盡。
氣氛重新活絡起來。
良辰重新垂下眼眸之前,還是忍不住,向那個被她一直刻意迴避的方向看了一眼。凌亦風安靜而隨意地坐著,薄唇微微緊抿,修長的手指拈著杯腳,視線從她面前越過,不知在看什麼,目光卻安定平穩,仿佛剛才發生的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心頭一緊,難言的滋味划過,良辰回頭對身後的服務員笑了笑:「請給我一瓶可樂。」
同來的男會計酒量在公司里首屈一指,此次跟老闆前來也是帶了任務的。因此,整桌最活躍的也是他,局長處長被他輪番敬酒,中間連歇息都不帶的,一瓶五糧液不知不覺見了底,連平素在酒缸里泡著生活的稅局領導也不禁紛紛讚嘆年輕人的海量。
任他們的戰態多麼酣暢,良辰只是眼觀鼻鼻觀心,悶頭吃菜。起初,並不知道為什麼老總非要帶自己前來。在這種場合,毫無建樹的一個人,還有可能、並且確實已經惹了不大不小的尷尬麻煩出來,反過來還要老闆替她善後圓場。她不懂,就這麼一個人,來這裡究竟會有什麼貢獻?
可是很快,飯局進度過半,答案終於顯山露水。
當張局長第五次有意無意地將他的手與良辰的相觸碰時,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熱情地替良辰布菜、並找話題搭話時,一切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早該想到,即使有正經公事,也不可能拿到這種地方這種場合來談。事前點名讓她過來,目的還能有什麼?
如果說,這餐飯對於公司和老總來說,是個與相關領導拉近關係、便於解決某些難題的絕好機會的話,那麼,對於良辰個人而言,卻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
良辰不清楚之前這位別有用心的局長在和老總的電話里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想必這種事情,男人和男人之間,是不需要太多溝通便能會意的,更何況雙方都是在社會裡待了十幾年幾乎就快修煉成精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