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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4:22 作者: 晴空藍兮
究竟想要說明什麼呢?良辰無奈地閉了閉眼,承認自己剛才的問話可能激怒了護子心切的母親,但對於這一連串狀似暗示的問題,她的回應卻顯得有些輕描淡寫,甚至,心不在焉:「您這次打電話來,凌亦風知道嗎?」
頓時,那頭有片刻的沉默。
她繼續說:「我不可能僅憑一通電話便去放棄這段關係。倒不如您直接跟他說,畢竟你們是母子,您勸他考慮與我分手,絕對要比勸我更加容易成功。」
一場電話交談不歡而散。良辰隱約記得,在她說完之後,凌母再度開口時聲音硬得像石頭,顯然是氣極了。
其實良辰也覺得有些累。工作才剛剛起步,父母雖不讓她操心家裡的事,但每每看見父親為重振事業而忙到焦頭爛額時,憂心總是難免的。再加上這段遠距離戀愛,以及凌母的突然攪局……良辰只覺得最近狀態混亂,好幾次拿起電話撥越洋長途,凌亦風卻又像上次人間蒸發般,一直聯繫不上。
直到有一天,電話終於通了,可是接電話的人,卻是一個女孩子。
聽出程今聲音的那一刻,良辰好像明白了凌母之前的意思,也隱隱猜到,那個所謂早已定好的兒媳人選,究竟是誰。
如今終於見到真人,與記憶中的印象重合起來,良辰卻覺得眼前這位嬌小婉約氣質高雅的中年婦女,完全不像那種私下拆散情侶的兇惡母親。
至於那位準兒媳,此刻正神色複雜地盯著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候,沉默許久的凌父終於發話:「既然來了,就先過來一起坐下再說。」
良辰看了看他,卻一動不動。她來這裡,不是為了談心聊天,因此並不認為有正式坐下長談的必要。再次抬眼,恰好對上凌亦風的眼神,上當受騙的感覺愈加強烈。或許,他早知會面臨現在的局面,只是不知,目的為何?
對於她的不為所動,凌父似乎不大滿意,卻也不再理她,只是抬手招了招,「小今,你也過來坐。一家子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像什麼樣子,讓別人看了笑話!」語氣雖仍不失嚴厲,但明顯少了與良辰說話時的那份生疏與僵硬。
話音未落,二樓樓梯處便傳來一陣輕快的下樓聲,轉眼間,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良辰的視線里。
這就是凌父口中的「別人」?良辰望著那張五官立體深邃的陌生面孔,心想著,這又是何方神聖?
可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隻握著她的大手倏然一緊,然後迅速放開,在目光還未收回來之前,凌亦風已然從她身邊離開,越過凌母,徑直朝那個明顯帶有外國血統的年輕男子走去。
「James!」凌亦風低低地叫了聲,背著所有人,眼神中帶著一絲壓抑的緊張和警告。
被喚作James的混血男人停下來,與他對視了兩秒,這才神情慵懶地扭了扭脖子,「中午下飛機,在你床上睡了一下午,剛剛才醒。這麼巧,你就回來了。快上樓來,我帶了些好東西給你。」
凌亦風眼神微閃,點點頭,轉頭看向立在門邊那一束溫暖光源之下的良辰,說:「等我兩分鐘。」
說完,邁開腳步和James一同上樓。
真是莫名其妙!良辰在心裡暗咒一聲。果然,跟他來這裡,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如今,她被獨自丟在客廳里,面對三個對她並無多少好感而同時她自己也不大喜歡的人。
恐怕,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很難再找到哪個時刻是像此刻這般讓人覺得如此不舒服的。在三雙眼睛的環視下,良辰進退為難。倒不覺得有多尷尬,只是不認為自己應該在原本理應美好的度假前昔遭遇到這樣的處境。
在凌亦風離開之後,有那麼一刻,四個人全都默不作聲,不說亦不動。牆上掛鍾秒針的跳格聲,清晰無比。
然後,程今先動了,卻不是依照凌父所說的去沙發上坐下。她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眼睛牢牢地盯著良辰,若有所思地停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語氣中不復平日的自信張揚和犀利,反倒帶著真真正正的疑惑不解。
她問:「蘇良辰,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
用了什麼辦法,才能這麼長久地留住一個男人的心?即使他以為被你背叛、被你拋棄,卻還是數年如一日地,對你不曾有半點忘懷。
程今第一次讓心底的挫敗情緒放肆蔓延,她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閉上漂亮的眼睛。雖然知道自己在這場無硝煙的戰役中可能永遠都做不了贏家,但卻仍舊無法親口承認這一事實,因此,問題只問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良辰微微垂眸,只覺得程今的話沒頭沒尾,並不理解她究竟想說什麼。這時,凌母踱步回到沙發前坐下,同樣一臉複雜:「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不等良辰作出反應,她又接著說:「很早之前就已經定好,在小今滿二十六歲那天,就是他們訂婚的日期。」
良辰心頭一跳。
明天,程今生日,與凌亦風訂婚。而她,還擁有葉子星,他們將一同去度假。
這是多麼好的安排!過了今晚,從此各有各的歸宿。只是之前,凌亦風竟然從沒提過一句半句,難道這才是他堅持帶她回家的理由?----讓她從這些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從此也就真的「一刀兩斷」。
雖然凌母克製得極好,良辰仍在她臉上看見一絲戒備和隱憂,不由得在心裡冷笑,說話的腔調卻平靜似水:「事先沒人通知我,臨時也沒辦法準備賀禮,只好先道聲恭喜了。」她對著程今挑起唇角,而後重新轉向凌母:「請放心,不管他們訂婚與否,我與凌亦風,早就沒有任何關係。再說,有家室的男人,我更加是不會去招惹的。」
凌母顯然沒想到良辰會如此直截了當地點破她的擔憂,不禁微微一怔。
這時,一旁樓梯處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音:「我不會和程今訂婚,這也是今天我帶良辰回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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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亦風一步步走下來,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神色淡定。他看著表情倔強堅定的良辰,心頭微微一緊。剛才她的那番話一字不落地被他全數聽見,倘若不是她在強撐著,那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就只有一個原因----她根本早就不愛他了。否則,又怎麼可能若無其事而又堅決無比地作出表態,徹底撇清了二人的關係?
或許,一直以來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凌亦風收回目光,轉向其餘三人,淡淡地說:「明天的訂婚儀式,就此取消吧。」
「你說什麼?」凌父終於站了起來,因為震怒,連嘴角都開始隱隱抽搐,「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嗎?這種事情,可以任由著你胡鬧的?!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讓你……」
話沒說完,就被凌母打斷。她看了丈夫一眼,也站起身,雖然頗不贊同地皺眉,但語氣明顯更為緩和,「阿風,婚姻大事,這是多嚴肅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既然之前早已經定好了,現在怎麼可以說取消就取消?」她轉頭看了看一直保持沉默的良辰,意味深長地接著道:「況且,我不認為你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可以解釋自己的任意妄為。」
這個時候,端坐在沙發上的程今早已臉色蒼白,雙手緊握,一語不發。
一時間,突然靜了下來。
凌亦風微垂眼睫,抬了抬唇角。這場所謂的早已定好的婚姻,從來都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雖然父親的話被突然打斷了,但他很清楚他想說的是什麼。
恐怕,盛怒之下的父親,是真的希望他這個仵逆兒子乾脆在當初病死在大洋彼岸,省得日後處處惹他生氣,難討半點歡心。
如今想起那段在美國打黑工賺錢、病倒了也無人照應的日子,凌亦風已經感覺十分遙遠,可卻從來沒有半分後悔的意思。為了蘇良辰,他可以毅然反抗所有阻礙他們的力量。他以為她會一直和他一起,即使不能同在一處,至少,精神上是互相倚靠的。
可是,他錯得離譜。
然而,更加離譜的是,縱然如此,他仍像著了魔一般,對這個看樣子並不把他當一回事的女人,又愛又恨。
「……的確沒什麼更好的理由。」他淡笑,接著凌母的話說道:「我們都還年輕,沒必要這麼早就綁住對方。更何況,我認為就算要訂婚或者結婚,她,都會是更好的選擇。」
良辰微一皺眉,那雙狹長幽黑的眼睛正望著自己,其間閃動著複雜的光芒;還有那隻修長的手指,堪堪指向她的方向。
形勢突然有了逆轉,數道目光齊刷刷跟過來,一時間矛盾的焦點已順利地由凌亦風那邊轉移到她的身上。
「你是說……」凌父沉著聲音,瞟了瞟良辰,「你要和她結婚?」
凌亦風雙手插在褲袋中站著,並沒立刻回答,而是盯著那個皺著眉心的女子,微微沉吟。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他露出一個蠻不在乎的笑容,雲淡風輕卻又不無嘲諷地說:「那只是一個假設。目前,我並不想和任何一個人一起,邁入那個神聖的殿堂。」
良辰衝出凌家大門的時候,手腳冰冷,零度以下的空氣幾乎凍裂她的臉頰。然而,更加寒冷的,卻是她的心。
身後有腳步聲追上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一步步逼近。良辰突然停下來,回過身,那人已經近在眼前。
她忽地揚起手,清脆的響聲迴蕩在清冷的空氣中。
「凌亦風,你混蛋。」手掌熱辣辣的痛,聲音卻冷到極致。
「……你發什麼瘋!」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那隻冰冷的手從臉上划過,凌亦風迅速一把扣住,近乎咬牙切齒地問。
「發瘋的人是你!」良辰用盡力氣掙扎。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發現男女的力量有多麼懸殊,但卻是頭一次使不出力來。明明有無數的怒意和怨恨,卻偏偏找不到出口。當穿著高跟鞋的腳直接踢在對方的小腿上,而眼前的人卻不為所動時,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渾身的力氣像在一瞬間被抽乾了似的,剩下的只有濃重的疲憊。
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累,放棄了掙扎,任由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捏住。抬起頭,背光之中,眼前的景象晦暗不明,她被高大的陰影籠罩著,心底的寒意泛上來,化作一聲冷笑。
「凌亦風,難道在你心裡,我真就這麼容易被糟踐嗎?……從前你移情別戀,那是我識人不清,自認倒霉了。可是現在,憑什麼又拿我來當擋箭牌?這就是你今晚堅持帶我來的目的?因為不想被婚姻束縛,所以拉了我來,隨便想了一番說詞?……從什麼時候起,我竟要淪為你眾多選擇中的一個?可是,我要告訴你的是,無論我是不是你所謂的『更好』的選擇,我都不稀罕。」她停了停,目光沉寂空泛,「……現在,請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