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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49:05 作者: 莫里
    吳大爺說了一句話後再不開口,而是對著第二隻螃蟹開始惡狠狠的下手。整個屋子裡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吳大爺對著螃蟹咔嘣、咔嘣分屍的聲音。

    陳教授咽咽吐沫,開始找話題:「……如果真是你的話,我想我終於知道我兒子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吳大爺被他這一句話勾起了興趣,正在對螃蟹分屍的手雖然沒停,但是分屍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陳教授趕快匯報:「我妻子當時生產的時候,我是陪在旁邊的……你也知道,那邊生產的時候,丈夫是可以進產房的。」

    吳大爺點點頭,嘴裡吃著螃蟹黃,一臉閒適的示意他繼續說。

    「我妻子身體不好,但是生孩子的時候堅持要順產,所以我才能在旁邊陪著。可是沒想到孩子卻根本出不來,而且生到一半的時候開始大出血,止都止不住。醫生說要趕快動手術,就在我離開手術室之前,我妻子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孩子要叫陳謝橋。」陳教授嘆了口氣繼續說:「……說實話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這名字好像有深意,但是那種情況下,我除了答應還能怎麼樣?所以當我走出手術室的時候,腦袋裡來來回回就三個字,陳謝橋、陳謝橋、陳謝橋、陳謝橋……」

    吳大爺當時嘴裡正叼著一個螃蟹腿吃的正美,可誰想他聽了陳謝橋這名字之後那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了,順著臉頰一直流到了脖子上。

    ----吳大爺沒文化,聽著謝橋二字根本就不會像陳教授那樣往什麼晏幾道方向猜,那什麼「又踏楊花過謝橋」對他而言根本是聽都沒聽過的東西。

    他只是單純的從這名字里聽見了謝小姐最真實的謝意,他原本以為那十年對於謝小姐來說不過是一沓子美金和那隨手寫就的謝謝,卻沒想到居然真的能讓她感謝到心坎里、感謝到閉眼之前。

    吳大爺一邊啃著螃蟹腿一邊流淚,他哭他記了一輩子的話對方卻不記得,他哭他為了一句話而娶了一個女人,他哭他曾經共同生活過十年的女人,他哭那一張寫著謝謝的紙條,他哭那一沓子被他燒掉的美金,他哭他有個孩子叫陳謝橋,他哭這個世界為什麼這么小。

    陳教授嚇壞了,趕忙坐到吳大爺身邊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眼淚。吳大爺嘴裡叼著螃蟹腿一把推開陳教授,轉身對著窗外繼續哭,就給陳教授留了一個油光鋥亮的後腦殼。

    除了會偶爾抽動兩下肩膀、扔出一兩片螃蟹碎渣外,吳大爺基本上就沒什麼動作了。

    望著那光禿禿的腦袋,陳教授覺得自己鼻子也有點酸,實際上他這天真是有點傻,早上吳大爺不請自來讓他有點飄飄然、覺得HE有望,現在卻又這樣急轉直下向著BE開始飛奔……前後差別太大,他那顆老心臟實在受不了。

    吳大爺自己抹了會兒眼淚,整理了下心情,問自己道:就算這世界真的很小,可那又能怎麼樣呢。老陳依舊是老陳,我依舊是我。就算多了個女人,那也不過是多了份牽扯罷了……他就這麼忽然想明白了。

    他收了淚水,轉過頭來指著陳教授的鼻子猛然喝道:「你對不起我!」

    陳教授被他這一手嚇得一愣,心說我又哪兒就對不起你了?

    「你搶了我的老婆!」吳大爺掰著手開始數。

    「養了我的兒子!」吳大爺繼續數。

    「非禮我的老兄弟!」吳大爺這人容易記仇。

    「還從心裡覬覦爺爺我!」吳大爺一怒之下拍桌而起,桌子上的螃蟹碎殼亂飛。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做最後總結:「……所以,你要對我負責。」說罷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開始繼續啃起了螃蟹:「你欠我的,就用剩下的這幾十年來還吧。」

    陳教授癟癟嘴,嘴上嘟囔著「你這老小孩說的到輕巧哩」,心裡卻慶幸著還好世界小到能再遇到他,手上也飛快的拿過剩下的螃蟹,小心翼翼的撬開殼,堆到了連鬍子上都沾滿了蟹黃的吳大爺面前。

    *

    於是說,這就算HE了吧。

    *

    世界原來這么小,愛情原來這麼巧,我想,他們這也叫白頭偕老吧。^_^1 hey you~mr q~愛你耍Q的指數~

    早上,陳府。

    「老陳,你這幹什麼呢?」看著在電腦面前瀏覽網頁的陳教授,吳大爺奇怪的問道。

    自從和陳教授把該說的多說明白了,吳大爺和陳教授的日子明顯過的舒慡了起來,老兩口過的是幸福快樂纏纏綿綿。吳大爺也就順勢搬到了陳教授家裡,跟陳教授過起了「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做同圈豬」的日子。

    「哦,沒什麼,看e*mail呢。」陳教授轉頭對吳大爺笑笑,然後回過身繼續看郵件。

    ----話說是人就有這麼一個毛病,別人越說「沒什麼」你就越覺得「有什麼」,就感覺特想看,不看的話就跟心裡有隻貓在撓痒痒一般,好奇的可以。

    吳大爺六十多了,還是沒能逃過這個好奇魔咒,聽了陳教授的話更是有興趣,探過腦袋眯著昏花的老眼開始看電腦屏幕。可是就那麼一眼就讓他鬱悶的皺起了眉頭:「哪裡發來的啊,怎麼都是英文?」

    陳教授回答:「哦,北京那邊的,說是在北京有一個什麼什麼藝術博覽會,特邀我過去當特別來賓。」

    吳大爺不屑的念叨:「真是的,這哪裡看的出來是中國人啊。怎麼給你發英文啊。兩個中國人來回發英文文件真搞笑。」

    要說這事兒也是吳大爺不清楚,當初文革時候,陳教授居家逃到了美國,一番改名換姓(陳教授以前姓程)又兼全家韜光養晦之後,還真是少有人知道陳教授曾經在中國生活過那麼長時間,就當他是老早移民過去的華裔ABC,連句中國話都說不利落的那種。而且陳教授在美國那邊出席什麼社交活動時,都習慣性的說英文,中文只有私下裡和交往密切的好友才會說,這樣一來二去之間,北京藝博的主辦方不知道他會說中文,也是情有可原了。

    *

    就像陳教授所說的那樣,過幾天在北京就要舉辦一個很盛大的國際級的藝術博覽會,特盛大特國際特藝術那種,而像陳教授這樣的在國際上極富盛名的人物自然是也受到邀請。

    可是陳教授現在只想好好陪陪吳大爺,畢竟倆人年歲已大,說句不吉利的話----半邊身子都埋在黃土裡了,指不定哪天就會眼睛一閉,然後就這麼走了。要是現在還不抓緊時間好好陪陪對方,難道還能像不懂得感情的小年輕一樣,說什麼「反正還有以後呢」之類的混話嗎?時間這種東西,是過一日,少一日;感情這種東西,卻是過一天,多一點。所以哪個都重要,哪個都舍不掉。

    按照陳教授的心裡想法,自己也老胳臂老腿的了,飛去北京摻和那種熱鬧也沒什麼必要;可是他卻也有點好奇的想知道這屆藝博會不會再出現些有才華的新人,會不會再有些值得關注的作品。他抓抓自己為數不多的頭髮,心裡仔細的盤算著到底去不去。

    他眼睛一低,剛好看到了底下邀請信寫著的一行話----「……若您攜伴參加,請提前與我們聯繫……」,陳教授眼睛一亮,轉頭問吳大爺:「老吳,你想去北京嗎?」

    「北京?那可是首都,怎麼不想去啊,不過我這輩子還一次沒去過呢,要是我去了,我一定要去□看升旗儀式!」吳大爺一臉嚮往。

    陳教授面帶微笑的點點頭:現在正好是寒假期間,若是去了,還可以帶著老吳去逛逛北京的名勝古蹟、嘗嘗特色小吃,而且春節里還有「廟會」……那可是個熱鬧的好地方,以老吳的性子肯定會喜歡。

    這麼想著,陳教授快手快腳的給舉辦方回了E*mail,告訴他們自己將要攜伴參加。那邊也很快回了信息,說是歡迎陳教授及其「陳夫人」而來,他們也能夠負責承擔陳教授二老的往返費用以及在北京一切合理開銷。

    陳教授看了回信,立即告訴吳大爺將要去北京玩,吳大爺笑得人比花嬌(?),在一天之內就收拾好了倆人的行裝,就等著拿到機票直接登機。

    又過了兩天,陳教授終於等到快遞到家門口的機票,然後如願的以此見得了吳大爺興奮的發光的眼睛。

    *

    吳大爺這輩子從沒坐過飛機,進了機場之後就緊緊的拉著陳教授的手就怕走丟。陳教授第一次看到吳大爺這種完全處於的弱勢的表情,自然是樂於吳大爺的依賴。

    交了機票,陳教授領著吳大爺過安全門,陳教授當然是順利過了,結果等到吳大爺的時候那門刺耳的響了起來,差點把吳大爺嚇出心臟病。

    「不好意思,請到一旁進行人工檢查。」有禮的服務員把吳大爺請到一旁的進行人工檢查,拿了一個跟掃碼機一般的東西給吳大爺進行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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