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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46:26 作者: 未央長夜
    天還沒亮呢,這傢伙就杵在了她床前。

    她揉著小眼兒哈欠連天,仰頭看了看屋外灰濛濛的天際,再看看虎著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便宜師傅,頗有一種這日子沒法過了的悲催預感。果不其然,大魚冷冷盯著她:「自古由來,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起的比為師還要晚,可是身為徒弟……」

    不等他說完,四娃蒙著被子打起滾來。

    有沒有搞錯,這魚入戲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兒,平日裡睡到日上三竿的到底是誰,師徒第一天反倒吃了耗子藥一樣來教育她。四娃蒙著被子滾來滾去,連人帶被子被人一把提溜起來,風馳電掣地往外頭一丟,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她從被子裡鑽出來的時候,一雙腳尖率先映入眼帘。

    得,新官上任三把火。

    借著這被子罩著她,上頭那魚看不見她的表情,四娃呲牙咧嘴地瞪了一會兒這雙鞋,等到爬出來立定站好之後,臉上哪裡還有半分怨念?她十分溫良恭儉讓地笑:「師傅息怒,弟子頑劣,明天開始,一定改。」

    大魚皺了下眉,倒也沒多說什麼:「從今天開始,未來一年的任務,是練習御火。」

    「蝦米?」四娃掏掏耳朵。

    蚣蝮卻知道她聽見了,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你問他去了哪裡?

    咳,從來睡到日上三竿的師傅大人,當然是回去補眠了。

    只有四娃一腳踢飛了腳下的被子:「不想教就不教,還裝什麼大尾巴狼又是師傅又是徒弟的……」

    咻!

    屋門乍開,一隻枕頭雷霆萬鈞地砸她腦門兒上,帶起雞毛翻飛,漫天打飄……

    力道不算重,對只有九歲的四娃來說,也夠她喝一壺的,一個屁股墩兒跌坐在地上。她臉色變了三變,終於認清了形勢比人強,老老實實拿了把掃帚把雞毛給掃了起來,這才去一邊兒狗蹲著練習起御火來。

    御火。

    說來簡單,實則她已經放下了五年了。

    這伴隨著她出生的異火,早在她發現在湖中御水進境更大的時候,便被喜新厭舊地丟了下來。整整五年的時間未動,開始不免生疏。指尖小小的火苗升起來,還沒等她有所動作,便後繼無力地噗一聲化成了煙,更遑論以火為攻。

    整整一個上午,外面只聽見噗噗聲不斷,是火苗被喚醒又不聽使喚自動湮滅的聲音,夾雜著四娃不斷的唉聲嘆氣聲,唱大戲一樣此起彼伏。畢竟還是個孩子,顯然的御水比御火更為捷徑,也顯然的這片湖水中本身帶有的壓力就是一個自然修煉場,不多時,四娃便豎著耳朵動起了小心思。

    聽著木屋裡沒了動靜,她小心翼翼沒了動靜,她小心翼翼地往湖邊挪。

    咻!

    一隻杯子,四碎在她縮回的腳前。

    得,老實吧。她瞪著眼前的碎片一會兒,耷拉著雙肩又把杯子給掃了起來,狗蹲回了開始的地方。

    就這麼著——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四娃這麼一蹲,就蹲了有三年時間,那木屋裡的東西也已經被某條魚給砸空了。

    木屋外的四娃,也整整三年沒再下過水哪怕一次。

    這之間她每每急不可耐地問及此,蚣蝮都只是別有深意地看她半晌,最後搖搖頭,丟下一個高深莫測的「悟」,拂袖離去。每每聽著這個字,再回憶起他之前看傻子樣的表情和目光,四娃都覺得這個師傅想說的其實是——笨吧?

    可時日已久,雖然那魚什麼都不說,甚至也沒盡到半點兒當師傅的責任,四娃也已經開了竅明白了其中奧妙!

    沒錯,她悟了!

    在開始的小火苗都偃旗息鼓之後,漸漸隨著練習的頻率,隨著她御火的事半功倍,她漸漸也明白了過來——自己的火焰中水火同在,相對相立,亦是相輔相成。之前御水到達了瓶頸,恐怕就是因為自己放下了火的緣故,當正負兩極之間差距過大,難免一方就拖了另一方的後腿。同樣的,也因為這五年的御水,讓她御火的速度提了不少。

    如今火勢已上,恐怕那水上的瓶頸,也不攻自破了。

    想明白了這些的四娃,也不需要大魚再督促了。

    等到火焰的威力到達了一定程度,她嘗試著再一次下水,果然那木屋裡也沒再丟出什麼玩意兒——當然了,什麼枕頭杯子盤子碗全丟了個乾淨,想丟也沒的丟了。

    「謝謝師傅!」

    聽著外頭已近十二的小丫頭嘻嘻哈哈地奔入水中,房裡枕頭被子啥也沒有就這麼光杆司令樣乾巴巴躺在床上的蚣蝮,緩慢而優雅地翻了個身,一頭藍色青絲曳地而下,露出個略滿意的微微笑容——唔,也不是笨的無可救藥麼。

    尚有藥救的四娃卻呼天搶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這一叫,差點兒沒把蚣蝮給嚇床底下去。

    他想都沒想二話不說凌空而去,騰起,飛掠,沖入湖中,變身為魚,這一切只在一秒之間。也許不知不覺間,這個相伴了足有八年的小孩兒,在他心裡的地位也不是表面看著那麼雲淡風輕的。

    這丫頭從鳩占鵲巢到和睦相處,從室友到徒弟,從四歲到十二,好歹是他看著長大的。眼見著湖水中小丫頭驚慌失措地浮在上面,絲絲猩紅的血漣漪一般蔓延開來,一尾巴把她卷到湖畔的大魚,那殺氣已經攪動到湖浪翻湧,空氣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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