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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9:52 作者: 納蘭安心
「你……」老鬼被傅青龍氣得眼冒金星,眨著骷髏頭的眼睛對一直站在身旁默不吭聲的傅麒麟說:「麒麟,你知道我的規矩,數年前我就發過誓,絕不踏出藥廬一步,之所以破此誓言,千里迢迢地從荊國趕來金陵救人,完全是看到你曾經救過我一命的面子上。」
「我知道。」傅麒麟沉著聲音道:「舍弟莽撞,老鬼前輩不必跟他一般見識。我的徒兒,真的沒救了嗎?」
傅麒麟現在沒有閒工夫教訓弟弟,全部的心思都系在了傅殘陽身上,傅殘陽已經處於死亡的邊緣,醫術高明如雪衣青龍,都治不好殘陽的傷,老鬼醫是最後的希望,若是他也說無能為力,那便真的,無藥可救了。
老鬼醫嘆口氣,「倒也不是沒得救,只是……」
全場人的眼睛立時瞪大,傅青龍激動地上前一步揪著他的胳膊,對視上他可怖的「骷髏頭」一般的臉,顧不得噁心,急切地問:「你剛才說什麼,可以救對嗎,到底有什麼辦法,哎呦,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
老鬼醫瞅著還在瑟瑟發抖的傅殘陽,道:「其實他如果就這樣的死去,對他來說或許反而是一種解脫。死,永遠比活要容易得多。現在,他已經在鬼門關前盤旋著了,若是硬要將他拽回來,勢必要經歷煉獄般生不如死的痛苦,削骨剔肉之痛,你們當真願意讓他承受?」
傅青龍放開他的胳膊,臉上儘是僵硬之色,「削骨?剔肉?非要走到這一步不可嗎?」
老鬼醫嘆道:「他身上的傷太多,也太重了,肌膚已經開始潰爛,還有幾處嚴重的,非得植皮才可以。還有他的臉,也需要做一個巨大的調整,很可能植完皮以後,他會變得面目全非。相信我,我曾經給很多人在臉上動過刀子,他們甦醒之後,看著自己面目全非的一張臉,心裡的那份悲痛和糾結,非外人所能體會。你們最好,還是問問他的意見。」
傅家人面面相覷,全都沉默了,沒有人願意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更何況,原本就長得風流倜儻的模樣,植皮之後萬一變成一個醜八怪,那種心理落差,更是讓人受不了。
「老鬼醫前輩,若是我師弟真的做了臉部植皮,那他的樣子會變得很醜嗎?」傅昱陽上前一步問道。
傅麒麟瞪徒弟一樣,「你問的這是什麼問題,這是重點嗎?」
傅昱陽見師父疾言厲色,嚇得不由往後退一步,登時不敢言語了。
老鬼「骷髏頭」的臉上瀰漫出一絲笑意,「這當然是重點,對于帥哥而言,臉就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全部,他們可以允許自己帥氣地死去,但絕不能容忍自己丑陋地活著。你們儘管放心,我老鬼醫的整容術可不是浪得虛名,就算真的植皮,我也一定挑最好看的給他,保證治療過後他的臉比之前更帥氣。」
眾人沉默了,半響,床榻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師父……讓他治吧……我要活著……活著。」
傅家六少的眼睛都濕潤了,看著最小的弟弟在煉獄中飽受折磨,他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這種無能為力之感讓他們感到挫敗萬分,多麼希望,現在躺在這裡的人是他們自己,而不是殘陽。
「唉……」傅麒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背過身去,擲地有聲地開了口:「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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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傅麒麟踏進房間的時候,見傅殘陽正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單衣,很是單薄,讓他本就羸弱的身子此刻變得更加瘦削,他的側顏比原來還要完美,桃花一般的曲線勾勒出下巴,稜角分明。
他微微仰頭,看著天邊的一抹夕陽,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給人一種無比遙遠的感覺,仿佛孤立於世。
原本,傅殘陽就是個孤單的孩子,現在,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經歷了多重磨難之後,他變得更加孤僻了。
「殘陽……」傅麒麟不忍心再這樣看下去,長腿邁入房間,堪堪地喚起他的名字。
傅殘陽聞得聲音轉過頭來,如玉一般皎潔、風華絕倫的臉龐上現出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仿佛剛才的憂傷只是他的錯覺而已,傅殘陽從窗台上下來,站直身子又屈膝行禮,「師父。」
傅麒麟忙上前將他扶起來,接過搭在一旁的披風給他披在身後,輕責道:「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也不知道穿得厚一點。」
話剛說完,傅殘陽喉嚨一癢,沒忍住輕咳起來,又換來傅麒麟滿帶責備的眼神,傅殘陽訕訕地一笑,軟聲道:「徒兒知錯了,以後不敢了。」
「你剛剛在想什麼?」傅麒麟輕扶他在床榻上坐下,問道。
傅殘陽溫潤一笑:「沒什麼,徒兒只是在想,師父當年給徒兒取名為『殘陽』,還真是起對了。現在徒兒就如同天邊的一抹殘陽,干戈寥落四周星。」
番外篇 傅殘陽(二)
傅殘陽的一句話說的傅麒麟心中一苦,不由苦笑一聲:「你這是在埋怨師父給你取錯名字了嗎?」
「徒兒怎敢。」傅殘陽輕輕笑道:「恰恰相反,徒兒覺得師父名字取得甚是貼切,像極了徒兒慘澹的人生。」
傅麒麟眉眼一驚,不由看了傅殘陽一眼,見他素白如衣一樣的臉上帶著一種懨懨的神色,似是心灰意冷,可是他能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悽苦,還有深深隱藏起來的狠決,讓他的心不由跟著一緊,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發出,「殘陽,你想做什麼?」
傅殘陽抬頭看著傅麒麟,悠悠嘆道:「師父,徒兒如今這副模樣,即便是想做,還能做什麼呢?」
傅麒麟被他眼中的黯然神傷深深刺痛了心臟,深嘆口氣道:「殘陽,以前的事情師父也有錯,師父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這麼多苦,從今以後,忘了你杜雲軒的身份吧,玄彬的身份我們也不要了,以後,你只有一個身份,便是傅家子弟,傅殘陽。」
傅殘陽沒有回答,視線仍舊瞥在青灰色的地板上,眸色淡漠而冰冷,一字一頓道:「我是傅殘陽,可我也是杜雲軒,更是玄彬。」
傅麒麟眉睫一跳,他這是什麼意思?「你還不肯罷休,殘陽,放棄吧。」
「放棄?我從來都不曾擁有什麼,師父要徒兒如何放棄?」傅殘陽冷冷一笑:「他們都在利用我,把我當成一枚棋子,用的到的時候視若珍寶,用不到的時候便棄之敝履,毫無憐惜。我在他們的來回夾擊下苟延殘喘,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伺候好他們,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挑起兩國的戰爭。」
傅殘陽自嘲一笑,抬起頭來,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帶著一絲哀怨、一絲苦楚、一絲不甘望向傅麒麟,「可是到頭來我換來了什麼呢?只有背叛,殺戮,冷血。師父,我永遠也忘不了父皇看著我的時候,那如萬年寒冰般冰冷的眼神,沒有一絲溫情,那一刻,我腦海中只有一個疑問,我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