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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8:10 作者: 吃吃湯圓呀
杜仙雲帶回來兩捧野蘑菇,慈姑雞窩裡摸了個蛋,打入蘑菇中,而後將這些蘑菇拖上麵粉,放入油鍋中煎炸,於是便成一道油炸野蘑菇。
桌上熱熱鬧鬧擺著一大桌菜:蕨菜石板餅、炙黃雀、魚餅湯、油炸野蘑、爆炒田螺。冒著裊裊熱氣,叫人瞧著便覺食指大動。
杜仙雲也頗為意外:「許多年未嘗過汴京城裡的吃食了。」
慈姑夾一塊蕨菜餅到她碗裡,仙雲居士便慢慢咀嚼起來。
薄薄的蕨菜餅是嫩綠色小餅,不過半個巴掌大小,上面清晰可見蕨菜反覆的葉莖葉脈,瞧著就覺野趣十足。
吃進嘴裡一股清新的味道,應當是放了雞蛋,還有一絲濃郁的蛋香,使得整個滋味淳厚起來。
而油炸蘑菇外頭的面衣被油炸後金黃色一片,叫人一瞧便有了食慾。
杜仙雲自己便常在山間撿拾野蘑菇,也從未用過這般繁複的法子。
咬一口,先是咔嚓的脆生生外皮,而後便觸碰到蘑菇,蘑菇被金黃色外皮保護著,軟軟的又滿口鮮味。她忍不住讚嘆:「原來野蘑菇這般吃也不失鮮味。」
爆炒田螺是將田螺清洗乾淨,而後從菜地里摸來田姜、小蔥,從屋檐下串著的蒜頭上面掰斷一個切末,切入姜蒜末,等爆香後便將房舍後頭的茱萸籽連梗子揪幾枝扔進鍋,配合八角香葉等香料,直到爆炒出了又麻又辣的嗆鼻香氣,才將田螺投入鍋中加白糖醬油炒制而成的。
湊在鼻尖,又香又麻的滋味竄入鼻子,嘬一口麻香十足。而後用洗乾淨的刺梗將田螺肉挖出來,吸溜進嘴裡滿嘴螺肉,直吃得鼻頭冒汗。
辣到極致便喝一口魚餅湯,湯汁清淡,裡頭魚餅又韌又厚,不用剔刺,吃起來很過癮。
仙雲居士本來板著一張逐客的臉,此時卻也鬆軟下來:「康娘子好手藝,這技藝未曾見過。」
「這般好菜怎能不配酒?」慈姑從包袱里掏出一瓶子酒。
慈姑來之前就聽福王說過仙雲居士身世,又拖濮九鸞幫她尋了當年流傳於市面上的「仙雲釀。」
不愧是好酒,一打開酒封蓊鬱的香氣撲鼻而來,饒是濮九鸞和慈姑這兩個不懂酒的都要讚嘆一句:「好酒!」
而仙雲居士則是一愣,她半響才回過神來吸吸鼻子,似是咻聞香氣,而後目光呆呆望著虛無。
這是仙雲釀。
有多久沒有聞過這般好聞的酒氣了?
當初她傷心欲絕,自責不已,將自己所釀造的所有仙雲釀都砸了,滿院的酒氣撲鼻直入雲霄,那些陳三郎親手為她做的酒器更被她盡數損毀,自此之後她就再沒有聞過自己所釀之酒的氣味。
慈姑給她倒上一盅,輕輕將酒盅推了過去。
她端起一盅,木然放置於唇邊,而後下定了決心伸出舌尖輕輕舔一口。酒盅里的酒口感醇復,後味綿甜,這是只有她熟悉的滋味,當初這酒便是她親手所釀,她因著不滿杜家祖傳的方子,便將方子改良,多了許多果香。
她本想只喝這一盅,滿桌菜都適合下酒。若是尋常白酒在吃完香辣田螺之後只會覺得滿嘴灼燒,自己做的仙雲釀卻綿長悠然,還有絲絲的果香,正好撫慰被灼燒的口腔,叫人忍不住再夾起一個田螺。
「我從前錯信過別人。」仙雲居士忽然嘴唇闔闔,「是我不好,我說好了一輩子不嫁父親才將技藝傳授給我,我非但動了凡心被人騙走還將杜家的技藝施展出來,最終成了惡人害我哥哥的幫凶。」她這些年心裡只有個聲音迴蕩:不仁不義,對不住親人。
「可你也是被蒙蔽,算不得是你的錯。」慈姑勸她,「這般美酒豈能就此湮滅?世上除了你再也釀不出這般美酒。」
她將炙黃雀遞給杜仙雲,黃雀上頭被刷了一層蜜汁,在炭火的炙烤下已經變成了蜜糖色,滋滋往外冒油。
杜仙雲木然吃一口,外層肉皮脆爽,內里肉質緊實,著實叫人驚艷。
濮九鸞一直坐著不吭聲,忽然道:「若是你哥哥還在世,自然還希望你好好兒活著。」
「是嗎?」仙雲居士抬起了頭。
「走錯了路再走便是,何苦將自己困囿於深山之中?」慈姑苦口婆心勸導她,「試想換個個,你哥哥若是被人騙了無意中傷害了你,你是希望他一蹶不振呢還是希望他重振旗鼓,活得好好兒的呢?有人恨你,見不得你好,你躲在深山才如了那些人的意。你唯有活得好好兒,才是最好的復仇。」
「當年杜家百年招牌倘若就此煙消雲散,那你才是真正的罪人。」慈姑又給她倒上一盅美酒。
杜仙雲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康娘子。
夜風徐徐,她的髮絲被山風吹得起伏,眼睛如有一團不滅的火焰,堅定告訴杜仙云:「以你自己的名義重回汴京,告訴世人是杜家的美釀,而不是陳家的美釀。」
「陳家的美釀?」
「是!」慈姑堅定與她說,「跟我出山,我允你釀出的仙雲釀打著洛陽杜家的旗號,叫人知道洛陽杜家沒有絕。還將綿延下去。」
吃完飯食,杜仙雲態度已經軟和下來:「這間屋便是客房,由你們二人居住。一切明日再說。」
慈姑便沒有再開口,外人可以勸她,可若是要走出心結,還要靠自己。
濮九鸞毫不猶豫:「我在外頭給你守夜。」他在門口尋了些干秸稈鋪在外頭地上便搭成個簡易的床鋪。半響又安慰慈姑一句:「倘若她明兒起來不走,你也莫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