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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8:10 作者: 吃吃湯圓呀
「因為我在這個世間有什麼可失去的。我娘去了,我爹不要我了,我便想,就如此吧。」
反正他與這個世間一切都隔了一層,從此以後誰也不要,他也不要別人,隔岸觀火,瞧著他們毀滅便好。
「坑殺西夏人的那次我以身誘敵一人做餌,預備將他們引到谷底我們的埋伏中,當時情形兇險敵軍追逐我,一箭射到我後背幾乎近了心窩,我眼睛都不眨將他們帶到了埋伏陣里。」
「後來我見到來接應的同袍昏迷過去,當時迷迷糊糊想到的是,就這麼結束也好。」
濮九鸞輕輕道,許多年他毫不留戀世間,心裡想的都是就這麼結束也無妨。是以他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
他將臉轉過去:
「可是在遇著你以後,我忽然就想,我要好好兒活著。」
好好兒活著,才能看著她做菜。那一次被她扯著滿汴京城裡跑逃避相親的惡棍,當時看著那個身著紅衣的小娘子,濮九鸞的心就忽得回來了。他想看她生機盎然生活在大宋城裡,看她熱烈潑辣暢快淋漓活著,想看她,就這麼瞧著她一輩子。
他定定盯著慈姑,漫天的星子落入他的眼睛,亮閃閃,明晃晃。
慈姑的心砰砰砰跳起來。
果然,他伸出了右手,輕輕兒,抬起來,堅定地攥住了她的左手。
他的手很燙,又熱,帶著男子灼人的氣息。
他的手攥住慈姑的柔荑輕輕婆娑,他指尖似乎是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的繭子,磨過慈姑肌膚,所到之處似星火點燃,又似電光火石。
噼里啪啦燃燒起一片,叫她心臟砰砰砰直要從胸腔里跳動出來。
偏那手指還不停,輕輕從她指腹、手指、手背、手心處一一描摹而過,似在描摹手的形狀,又似緩慢輕柔安撫她,一點點,一點點,叫她手心是燙的,臉是燙的,心也是燙的。
原來與心悅之人牽手是這般感受。
嵐娘在家愛看的那些話本子裡有時候也會隱晦說到這裡,每每到這時,嵐娘都要激動得「嘎嘎」大叫,似一隻出籠的白鵝,又要托腮滿臉慈祥姨母笑,慈姑那時候不懂,直到自己今天真的體驗,才明白原來真會叫人魂靈盡失、墮入迷津。
怪不得。慈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醉人,就像陷入一場無邊美夢,叫人只想永不醒來。
兩人就這麼靜靜牽著手待在小船里,小船則漂浮在池塘里,任由池水蕩漾,晃悠悠,晃悠悠,慢慢悠悠不知天地歸處。
直到月亮西落,露水要下來了,濮九鸞方鬆了手,問她:「可冷?」將披風解下來裹在她身上,瞧著她被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划槳往岸邊去。
歸家時已是深夜,不過汴京城裡中秋夜都熱熱鬧鬧,因而也不算太晚。
濮九鸞將慈姑放在門口,而後自己也跟著下了馬車:「快進去吧,我瞧著你進去。」
慈姑「嗯」了一聲,又有些不舍。
濮九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手來摸摸她臉頰:「夜裡露水下來了,快些進去,明兒再來帶你出去玩。」
他們斜對著的二樓,忽然一陣「嘎」叫,旋即被噎了回去,似乎被什麼捂住了嘴巴一樣。
「是有鵝麼?」濮九鸞四下打量。
慈姑嘆口氣搖搖頭。家裡那隻鵝還會吃螃蟹呢。
第三日,果不其然那康家叔伯又來了。只不過這回那兩人再來就不單單是自己了,還帶著開封府的衙差。
康行三趾高氣揚:「今兒我可帶了衙差,你賴不掉了。」
那位衙差瞧著慈姑,便道:「在下是開封府的孫莫,依照《宋律》『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得別財異居。』如今你祖父尚在,康娘子怎能別居?」
見慈姑要反駁,他得意洋洋先出口:「你可別說你不認識我們,我已在開封府查了你的戶頭,你那籍貫上正寫著眉州曲水鎮康行二之女,這如何賴得?」
「莫嚇著侄女。」康行一在旁訓斥弟弟,又轉而對慈姑道,「是我兄弟失職,侄女如今到了說親事的年紀,我們還未說定婚事,正好近日來汴京尋著一門好親,對方家財萬貫,侄女嫁過去便是個享福的。以後我們兄弟便受累幫你們打點這些店鋪,侄女安心嫁人相夫教子便是。」
「說與誰家?」馬夫人深恐慈姑吃虧,早早兒跟了出來。
康行三得意洋洋:「正是鄭皇后巷住著的李員外,他家財萬貫,在汴京城外有幾百畝水田,是個有名的大富漢呢。」
馬老夫人在旁邊皺眉:「這不是遠近聞名的一個老財主麼?前些日子還因著拖欠花樓里的嫖資被人家編了歌謠滿城笑話。」要不然也不會連她這等老婦都聽說了。
「那又如何?男人嘛,誰沒有些風流韻事呢?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李員外只有個女兒,你嫁過去只要生個兒子便是妥妥的母憑子貴。以後還不是穿金戴銀?」康行三滿不在乎。
「我呸!」嵐娘舉起個掃把劈頭蓋臉就往他臉上拍去。
康行三被拍了滿臉灰,灰頭灰臉躲到了衙差後頭:「孫衙差,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孫衙差皺皺眉頭,他今日來之前先見了相府的一名管事,那管事暗示他:「這康娘子之事又悖孝道,還請您千萬秉公處理。」
雖然說汴京城裡非富即貴,可相府的人誰得罪的起啊?本來這種事情應當是親眷到衙門去遞狀子,而後再由衙門審理。要不汴京城這麼大,攏共百十來個衙差哪裡夠這麼用的?可這回相府管事張了口,他便少不得要走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