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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8:10 作者: 吃吃湯圓呀
大松與嵐娘寫完白字過來,大松讀了些書,便文縐縐道:「此物學名喚做角黍,是蕤賓節佳品。」
嵐娘不服氣:「哼! 端陽節就端陽節,說什麼蕤賓節,還有,端陽節就當吃水團,吃什麼角黍粽子?」
一個說應該吃粽子,一個說應該吃水團,互不相讓,眼看就要吵起來。
馬夫人出來打圓場:「如今汴京城裡南人漸多,粽子也時興起來,不過我們北人過節都時興吃水團哩。」
她便教慈姑包水團,細細的高粱秫粉,包一粒糖,一滾便成圓溜溜模樣,還在皮里加了五色佐料:加了紅菜汁水出來的是大紅色;用紫飯草熬煮的水和面,是淺紫色;加了密蒙花同煮,便是明黃色;加了菠菜汁的綠色,最後加上秫粉本身的白色,便做成了五色水團。而後以甘蔗水熬煮,團團在水面上漂浮,
嵐娘高興得圍著鍋打轉,大松斜瞥她一眼,哼一句:「我才不吃那水團哩。」
嵐娘一別腦袋也不認輸:「誰稀罕吃你那角黍!」
慈姑無奈搖搖頭,自己吃一粒粽子。
剝開粽子,便見深綠粽葉總包裹著晶瑩如雪的糯米,吃一口粽子,糯米又軟又香,略有些粘牙,口感細膩,在唇齒間溫潤一片、薑桂的香氣濃郁,時不時咬到軟糯的松栗、胡桃,還透著粽葉的植物清香,清甘滿口,再蘸點旁邊放著的紅糖漿,濃稠的紅糖包裹著玉白的粽體,越發叫人垂涎三尺,吃一口甜津津,綿密密,舒坦得眼睛都要眯起來。
再嘗嘗水團,雪白、淺紫、大紅、金黃、嫩綠的小小糰子蠶豆大小,在湯里浮浮沉沉,憨態可掬,上面還撒一層金黃色的干桂花,更加芳香撲鼻。
吃一口,湯體甘甜,混著著許多小圓子蹦蹦跳跳進入嘴中,咬一口,秫粉軟糯的外皮破裂,裡頭包裹著的餡料糊踏踏流入嘴中,能品出紅豆沙的潤滑,還夾雜著紅糖漿的甜蜜,慈姑特意並未將豆沙煮得過爛,還保留了些紅豆的顆粒感,吃起來彈,甜,香。
嵐娘與大松一開始還硬氣,可到底忍不住破了規矩,一個吃起了粽子,一個吃起了水團,卻都齊齊備過臉去,都裝沒看見對方。惹得馬夫人直抿嘴笑。
熱熱鬧鬧吃完糕餅點心,慈姑卻不停歇往外頭去,她約了中人一起去租甜水巷裡的店鋪。
甜杏巷裡不過零零星星幾家店鋪,地方偏僻作甚都不成,房主便也好說話,便宜租給了慈姑兩間與康娘子腳店挨著的店鋪。賃金為十兩銀子每季。
店鋪俱是兩層,背後帶個院子,慈姑便與店主說好了能打通改造,店主見一連租出去三間,心裡歡喜,便宜折讓了許多店裡原有的舊家具給慈姑。
他們簽完契書,從店鋪里出來,慈姑一抬頭,卻見杏子樹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濮九鸞一身青布直裰,外罩同色紗袍,一襲烏髮用一枝白玉簪住,端的是劍眉星目,燦若晨星。
慈姑抿嘴一笑,她與中人、店主打過招呼要先走,自己便迎了過來:「濮公子,在此處作甚?」
濮九鸞是特意來找她的,他那日聽慈姑所言,頓覺有些無地自容,面對她倒有些慚愧似的,是以自個兒悄悄離開。
可是心裡到底還是放不下,便趁著端陽節,來這裡尋慈姑。
到了康娘子腳店見店門關著,上頭貼著張「今日店鋪休息」的紙條,心裡正惆悵,誰知巷子裡「吱呀」一聲,慈姑竟從另外一間店鋪里走了出來。
他喜出望外,腳步不由自主邁了過去,嘴上卻笨拙,只舉起一個梅紅匣子遞給慈姑:「端陽節之物。」
「我放了鹽呢!這樣更提味。」慈姑歪著腦袋,一隻眼睛狡黠眨了眨。
濮九鸞想起從前王府里一隻得意洋洋的小貓咪,抓到老鼠以後便是這樣一幅又表功又得意的神情。
濮九鸞視線微微挪開一點,嘴角卻不由自主綻放出一個笑容:「是嗎?」
「嗯!」慈姑得意地點點頭,又問濮九鸞,「上次你侄兒跑來尋我,沒頭沒腦問我如何與你結識的,又問我你老尋我是為著何事,唬得我一大跳。」
原來是為著這個麼?可當真是公子做派,尋不到線索便自己直截了當去問。濮九鸞皺皺眉頭:「我這個侄兒咋咋呼呼,行事沒個章法,如有冒犯之處,我先替他致歉。」
「無妨啊。」慈姑忙道,「我跟他說你是來里吃飯的客人,來尋我每次也只是吃飯而已,他便舒了口氣,似乎放下心來。」
濮九鸞點點頭:「他於錦繡堆里長大,於人情世故上懂得不多,又自小黏我,想必是撞見我來貴店裡吃飯起了好奇之心,倒叨擾得娘子不安。」
慈姑忙擺擺手:「莫客氣,莫客氣,多虧了你我才能拿回我娘遺物呢。」
街上打更的和尚敲著木魚走過去:「雞棲於塒,君子勿勞,河清,午時。」
恰在此時,濮九鸞忽得湊近——
?慈姑嚇了一跳。
頭頂的杏樹綠葉成蔭子滿枝,有幾縷陽光從杏樹葉縫隙中穿下,打到他身上,金光輝映,無端給他襯起一身光芒,配合那張刀刻斧鑿的銳利臉龐,宛若天人,說不出的英氣逼人。
慈姑的心跳漏了一拍,當即嚇得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全身僵硬,只餘一對黑黝黝的眼珠子咕嚕嚕轉,如白水銀里養了兩汪黑水銀,叫人心裡升起憐惜,濮九鸞本是坦坦蕩蕩幫她,卻忽得生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