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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3:53 作者: 典心
    當牡丹四處走動時,不時會遇見宅邸里的僕人。他們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她,主動先讓到一旁去。

    老實說,她不是很喜歡,也不習慣這樣。但是,她需要走動,這樣才能快些恢復體力。

    宅子裡的僕人很多,卻只有少數能進入後楝。

    後楝大部分的房間,都是緊閉著的,除了偶爾宴客之外,並沒有打開來使用,特別是二樓的部分。會在二樓出入的人很少,而且這裡的起居室,景觀遠比一樓更好。

    所以,牡丹總是會走上來,坐在這裡,看一本書,喝一杯茶,或喝掉老張送來的任何補品,免得又被黑仲明「關切」再說,她必須多吃點東西,才能恢復體力。

    從她受傷至今,雖然還不到一個月,但她早已厭倦了被困在這兒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她時刻都在擔心著,黑仲明會再次受到狙擊。

    她應該要待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才對。但是,以現在的狀況,卻不允許她這麼做。

    這讓牡丹格外的焦慮。

    蕭煉墨的威脅還在,要是黑仲明死了,現今三方均衡的勢力,肯定會在瞬間崩盤。姓蕭的做事狠絕,不輸給黑仲明,而金家的主子江誠病重,只能暫時由柔弱的夫人當家,要是黑仲明有個萬一,黑家的人馬,必定會選擇投靠蕭煉墨。

    如此一來,蕭煉墨勢必會大張旗鼓,侵吞金家的地盤,光靠夫人跟楚浪他們幾個,只怕也難以維持大局。

    所以,黑仲明的存在,是必要的。

    他不能死。

    他必須活著,金家才有活路。

    她真正的身分,其實是江誠手下四個護衛之一。他們四個人,從小就被主於救回來養大,要不是江誡的厚恩,她在家破人亡之後,就算沒有餓死街頭,也會被活活凍死。

    所以,她欠了金家一條命。為了江誠、為了金家,她必須留下,確認黑仲明的安全……肩上的傷,隱約的痛著。

    牡丹嘆了一口氣,心裡恨不得能像黑仲明一樣,光明正大的去練拳,就算是不能練拳,那至少也能跟在他身旁,省得整日待在屋裡提心弔膽。

    如果,在這段時間裡,她能用鐵鏈和項圈,像煉住那些野獸一樣,把黑仲明給鎖在柱子上,那該有多好?

    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實在無法想像,精力旺盛的他,被強行套上項圈,限制住行動的模樣。

    她很努力的想像著,黑仲明被鎖住、動彈不得的景況。照理說,那畫面應該會讓她感到高興,但是當那張俊臉浮現在眼前時,飽含灼人慾望的黑瞳,卻又讓她的心跳轉為急促。

    啦!

    牡丹紅著臉,用力的合上手裡的書,甩去那盤桓心中、擾得她心神不寧的視線,煩躁的起身離開。

    才剛踏出起居室的她,原本準備走下樓,眼角卻捕捉到了角落的一抹光亮。她抬起頭來,看見走廊底端,有一道天光迤邐而進。

    那裡的房間,通常是緊閉著的,但此時此刻,有一扇門半開著。金黃色的陽光,酒落在地板上,跟走廊的陰暗,顯出強烈的對比。

    或許,是僕人打掃過後,忘了關門。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牡丹忍不住上前,走到廊道的最底端,來到那扇房門前頭。她瞥見了房裡的牆上,所掛的一幅油畫。

    畫裡,是一名貴婦,跟一個男孩。

    她一眼就認出畫裡的男孩那雙冷冽的眼,更遑論他那俊美的輪廓。為了一探究竟,她推開半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寬敞雅致的套房,除了小客廳,還有個小小的書房和一間臥室,跟宅邸里其它的房間最大的不同處,是房裡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白色的。

    高雅的細腳桌、精美的燭台、有著彩色玻璃燈罩的桌燈,都是淡雅的白色系,而書桌上的鋼筆,還是粉紅色的。

    蕾絲窗簾,隨著敞開的落地窗,輕輕的飄蕩著。

    帶有紗帳的四柱大床,座落在臥室的中央白色的木頭床角.雕刻著繁複華麗的花紋。

    這裡的一切,都非常典雅細緻。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是在牆角那隻龐大的里一狗標本。

    照理說,這間房間並沒有人住,但屋子裡頭卻沒有空房的霉昧,僕人們顯然很努力將這兒保持得很好,仿佛住在這間房的主人,還住在這裡,只是白天出門去,晚上就會回來。

    牡丹的視線.回到小客廳的那幅油畫上。

    畫家的筆,精準的捕捉到貴婦美麗的容顏和高雅的氣質,還有她眼裡真誠的微笑。當然,那精準的畫筆,也繪出那個站在貴婦身前,看來僅有七、八歲左右、卻雙眼冰冷的男孩。

    那是黑仲明。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畫裡的美麗女子,有著與黑仲明相似的輪廓,卻有著跟他截然不同的溫柔雙眼。

    關於黑仲明母親的傳聞,在上海可說是人盡皆知。宮清荷曾經是上海社交界最美麗的少女,她出身高貴,家譜可上查至前朝高官,年輕時還曾留洋去念書,回國後嫁給了黑仲明的父親,卻在幾年之後,突然隱居不出。

    傳說,她得了重病,纏綿病榻多年後,才被病魔折磨得香消玉損。

    畫裡的男孩,表情冷酷,但卻緊握著母親的手。牡丹看著那隻緊握母親的小手,心頭竟隱約的抽緊了。

    黑仲明沒有心。

    她腦子裡閃過這句話,視線卻無法移開畫中男孩的小手。她開始覺得不安,知道自己根本不該踏進這個房間。

    這裡太乾淨、太溫暖、太……私人……黑仲明讓僕人將這房間長年保持原狀,就像是他母親還活著。但是,牡丹知道,他的母親,在他十三歲那年,就已經過世了。

    那屋子裡,有些房間,你千萬別進去。

    白艷容的警告,猛然響起牡丹轉過身,急忙想退出去,卻撞掉了書桌上那枝粉紅色鋼筆。鏘當幾聲,鋼筆在地上滾了幾滾,滾進了桌下。

    她連忙蹲下身,伸手撿起了鋼筆,正準備起身放回去時,卻發現桌子底下,竟有個隱藏的抽屜,因為她剛剛那一撞,恰巧被彈了開來。

    抽屜裡頭,放著一本裝幀精美的書,蜂蜜色的真皮封面上,用火印烙了一個名字一清荷。

    牡丹微微一愣,原本想關上抽屜的手,頓了一頓。

    雖然被收放在隱藏的抽屜里,但那本書上,仍有著些許灰塵。房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唯獨這裡留有灰塵,代表著這些年來,不曾有人發現過這本書。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出手,拿出了那本書,拍去上頭的灰塵,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很快就發現,那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日記。

    一本由宮清荷親筆寫下的日記。

    她應該要放下這本日記的,畢竟這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秘密。但是,那個女人偏偏又是黑仲明的母親,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她需要知道,所有跟他有關的事。

    所以,牡丹還是開始翻看那本日記。

    娟秀的字躋,書寫了當年的喜怒哀樂,有絕大部分都與黑仲明有關。其中的一段,更是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是個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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