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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3:10 作者: 罪加罪
    風吹亂了未滿的頭髮,她沒有去理會。水面里的倒影也隨之破裂成了幾塊,等風過去了,又逐漸顯現出她美麗的臉龐。

    頭開始有點疼,她卻發現這次的疼和以往的有那麼點不一樣。

    以前,她總是受不了這種折磨,急於吃止痛片,但是,這次,她忽然很想集中精力去讓這種疼痛再強烈點,再強烈點,什麼東西就能呼之欲出。

    水面的波光反she到她的眼裡,就像是某種刺激,讓她腦中模糊的影像慢慢清晰。就如同雨簾後的油畫,雨簾漸小,而油畫便越發清楚起來。

    未滿緊緊地皺著眉,努力地想要看清這副畫面,那裡面好像有大片的海棠,那兒似乎是一條林蔭道,有個人站在海棠下。

    但是,她看不清,於是她盯著水面里的自己。

    那人,似乎在笑。

    但是,那是誰?

    此刻,水面里又出現一個身影,未滿的注意力被分散開。她甚至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四周太暗,她看不太真切站在她身後的是誰,她只看到那是一襲白色的身影。她慌忙欲轉過身,卻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從她跌入泳池的那刻起,冷水就在她毫無戒備的狀態下,肅殺著嗆入她的咽喉,她的肺部,掠奪她的氧氣。她慌亂地掙扎著,卻只使得自己越陷越深。

    這種感覺,熟悉又驚恐。

    隨後,她無力地閉上眼睛,閉眼前,有一個白色身影跳入水中,還有一個白色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水邊。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麼,凌若塵眼底的痛苦和決絕,太過慘烈。

    未滿在沉入水底之前似乎意識到一件事。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失憶並不是因為媽媽所說的車禍。

    而是自殺,跳海自殺。

    NO.79 醒

    我曾經有個很美滿的家。

    溫馨的家,親愛的父母,還有我最愛的哥哥。即便我們家不富有,即便我需要打工賺取自己的零用錢,我還是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莫過於和家人一起守在我們的家裡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吃著媽媽煮的菜,聽著爸爸的故事,還有看著星耀哥的笑容,只要這樣我就很幸福了。

    然而,美好的事情總是用來打破的。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我的世界在星耀哥離開後,變得支離破碎。然後,世界開始變得徹底瘋狂。我也在這種無休止的瘋狂中逐漸沉淪,以前的遙疏影慢慢變得不是遙疏影了,也許是另外一個人,她也叫遙疏影,但是,內在的靈魂在林星耀離開的時候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直到我又遇到一個人。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只是很自然的,無法控制的,我的視線會隨著他的身影轉動,我會禁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卻在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後退卻下來。於是,我喜歡站在他的不遠處看著他,我知道我很多事,但是,當我看到他有麻煩的時候,我都會頭腦一熱地衝上前去。

    因為,他雙目失明。

    這個時候,以前的那個遙疏影似乎又回來了。喜歡不管不顧,總是隨心所欲。我喜歡這樣的自己,而不是那個看到別人有難卻依舊視而不見地從旁邊走過的遙疏影。

    我知道他以為我是故意接近他,我知道他以為我是故意接近他,確實,我是故意的,因為我在他身上找到了點星耀哥的影子,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們是不同的,他是他,星耀是星耀。但在他看來的故意和我的含義是不同的,可能是怕我同情他,他自尊心太高,無法忍受任何人對他施以憐憫,當然也可能是覺得我貪慕他的錢財,說實話,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他家的背景,就算知道了,我眼中的他也還是他。因為,我喜歡他拉琴的樣子,他拉琴的時候很專注,我從不敢去打擾他,我喜歡他安靜不語的樣子,他很少說話,就如同他有他自己的世界,而別人都無法進入,不過沒關係,我喜歡他沉浸在自己世界時的樣子,我喜歡他偶爾和我說話的樣子,我看不出他喜不喜歡我,但至少他不討厭我,即使他對我還是很疏離,我依舊很滿足這種狀況。

    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擺脫了藥物的治療。媽媽很開心,她終於看到自己的女兒走出了陰霾。

    事情的發展有些奇怪,我不敢太過接近他,而我和他的兄弟反倒成了好朋友。我不清楚岳野是怎麼界定的我和他的關係的,但對我而言,如果是說不自卑,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平時沒什麼,但是,當大家坐下來一起吃飯,而餐廳還是岳野開的時候,我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我不應該坐在這兒,也不應該和他們坐在一起。

    這種把自己看低的感覺很糟糕,人人生來平等,但是,每當我看到凌光似天山的雪一般純淨的氣質,我就無法再邁進一步,他就像一件藝術品,易碎,我總是需要小心翼翼……尤其是當我看到他身邊有一個光彩奪目的女孩時,我不得不承認,也許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

    但是,上帝卻在我最失意的時候,給我一個巨大的驚喜。我不知道我那天晚上說了些什麼,露出了怎樣的表情,但我記得我很激動,他也很激動。我從不知道他也有那麼激動的表情,他也會發怒,他也會因為我而難過。那實在是太突然了,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幸福和不敢置信的漩渦中,但我的感官刺激著我的心,讓我牢牢抓住這一刻的感覺,終生難忘的感覺。

    我以為一切就這麼安定下來了,我可以每天陪著他練琴,每天牽著他的手漫步,看著他為自己一點點改變。但是,我忘了,世界是瘋狂的。

    小夢不止一次地對我說,我會後悔,我從不以為然。但是,當星耀哥站在我面前的瞬間,我明白了。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如果我沒有瘋,又怎麼會出現這種幻覺。然而,事實上,我和姓凌的一家,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接下來發生的事,把我從精神到意志全都摧殘了一遍又一遍。越來越多的人衝到我面前說著大道理,把那些塵封的秘密就像掀起了舊傷疤一般,不顧疼痛地撕給我看。每個人都為了自己或是自己愛的人,卻不顧我的感受。

    遙疏影,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我可以做到。除了謊言還有欺騙,他們還給了我什麼?他們把我揪進了一個封閉的密室,每天一點點地「折磨」我,告訴我,我所知道的都是假的,接著不管我願不願意都要把那些殘破的真相灌輸給我。最後,在他們臨走前,都提出了他們的要求,而我,唯有答應。因為,我只是遙疏影,血肉之軀,當我知道我的存在只會讓我愛的人不斷地遭受痛苦時,我明白,是我離開的時候了,我無法承受爸爸病痛的樣子,我發承受媽媽悲傷的眼淚,還有星耀哥黯淡的神色。

    什麼時候開始,我又變得依賴藥物了。

    唯一讓我無法離開的只有一人,我最愛的人。

    離開他,就好像拿著匕首一刀一刀地刺著我,每邁出一步,每離他遠一點,我就覺得自己被匕首戳了一下又一下。

    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會恨我。因為,在我離開之前,我給了他編織了一個最美好的夢,我對他撒了世界上最甜蜜的謊。看著他被蒙在鼓裡,一臉不知的幸福笑容,我哭了。岳野曾經告訴我說,是我拯救了凌光,讓他又恢復了生氣和笑容,但是,他不知道,我又未嘗不是光拯救了的?沒有他,也許我永遠都在自己小小的去殼中,日日失眠。

    那天,我看著凌光,有那麼一秒,我想要歇斯底里地抱住他,然後不顧一切地留下來,但是,讓我最痛恨的理智還是牽扯住了我。我對他說我愛他,但是,我到底有多愛他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在他放棄自尊來愛我之後,我還是拋棄了他。像他這種容易走極端的個性,不是很愛,就是很恨。如此一來,我寧願他能把我忘了,至少這樣,他就不會太痛苦。

    直到我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會為此付出的代價。

    黑色的轎車馳騁在清晨的薄霧裡,我還沒決定去哪。雖然,我的行李全都打包好了。關於我這個人的後事,也會有人幫我處理。之後的幾天,我依舊呆在這個城市,每天睜著眼睛看著這個城市在東升的陽光中明媚,在西落的夕陽下安寧。然後,幻想著他們現在是怎樣焦急地尋找著我,在幻想中淚流滿面。

    最後,我決定去日本。我想要離開,徹底地消失。

    所以,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袁未滿。

    袁,圓,我的愛,我的人生,都因為未滿,而變得殘缺。殘缺的心,殘缺的愛,殘缺的遙疏影。

    病房裡,死氣沉沉,除了低低的抽泣聲,偶有的踱步聲,就不再有什麼聲音了。每個人都不說話,每個人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事情發生得太快,一下子從華麗的酒會現場轉到充斥著消毒藥水味道的病房,任誰都會有些受不了。

    病房裡只有兩個人,媽媽坐著輪椅,一步不離地守在未滿身邊,抽泣聲一刻不停。凌光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凌亂的短髮,疲憊的臉色,但是他的雙眼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床上的人。他還是酒會上的那套禮服,只是,白色的禮服已經不再潔白乾淨,四處的褶皺,領結被扯下來扔到了一邊,外套也被隨便地搭在沙發上。自從踏入這個病房,他就沒再出去過。

    其他的人都在房外等著,裡面的氣氛太壓抑,讓人無法呼吸。

    已經三天了,未滿經過搶救後,已經昏迷了三天。每個人都憂心忡忡,卻又不感敢多說什麼,事情的狀況讓人摸不著頭腦,太過詭異的發展讓每個人都不敢冒然開口。這些人中有些相互認識,有些還不認識,相互間四目相對也就點個頭,然後都安靜地坐等著。期間,像是有了默契一般,一個個輪流著卻買飯來給大家吃。

    所以,當未滿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兩雙眼睛。

    「未滿,未滿,天吶,你終於醒了,媽媽好擔心你,太好了,太好了。」媽媽激動地握著未滿的手,說起話來的聲音因為哽咽變得怪怪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要是你有個萬一,你讓媽媽怎麼辦,怎麼辦?」

    未滿看著媽媽的淚眼婆娑,卻一言不發,黑色的眸子像杯涼水,看不出什麼感情。

    此時,凌光已經衝出去把醫生找來了,外面的一群人呼啦啦一下子都涌了進來。眾人擁著醫生,醫生和兩名小護士被一屋子的人嚇著不少。

    「大家站開點,不然我不好檢查。」

    此話一出,呼啦啦,一圈子的人都倒退一步。

    醫生走到未滿面前,未滿抬眼看向他,吃力地扭動著身子想要起來,立馬有人扶著她的胳膊,再把厚厚的靠墊放到她身後。未滿回過頭,尚小夢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剛想對她笑笑,未滿卻往靠墊上靠了靠,把臉別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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