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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3:10 作者: 罪加罪
    疏影立馬清醒過來,迅速往床邊靠了靠,她拿起床柜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溫水,捂在手裡,然後她如常地說道:「沒事,我剛才在找熱水瓶罷了。」

    凌光顯然不太相信她給的答案,他半信半疑,挑眉反問道:「不對,你有心事。」

    「是啊,我是有心事。我在想你眼睛好了之後,我這副尊容該怎麼打扮打扮才不至於太難看。」疏影嘻笑了一下,故作苦惱地說道。

    凌光單手撐起身子,讓自己坐得直一些,然後突然饒有興趣地說:「你讓我摸摸你的臉。」

    「不要。」疏影把身子往後仰,和凌光保持一段距離。

    「遲早要知道你是什麼樣子的。再說,岳野說你挺好看的。」凌光好笑地聽著疏影有些太過乾脆誇張的反應。

    「既然是遲早,何不保留點神秘呢?」

    疏影故意賣了個關子,她把水杯放到一邊,懶懶地伸出手環住凌光的腰,像是初生的嬰孩般把頭靠在凌光的胸前,讓他身上淡淡的熏衣糙香安撫自己的身心,沉澱她的煩惱。

    凌光被疏影突然的主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白皙的臉上瞬間染上了粉色,墨染的黑眸盪著些許害羞,單純如他,平時再怎麼冷酷,此時還是無法抵抗地露出大男孩特有的一面。他笨手笨腳地輕輕撫弄她軟軟的長髮,輕聲說道:「我眼睛好的時候,我想要第一個看見你。」

    疏影在他懷裡微微點頭,悶在懷裡的聲音隱去了憂愁:「讓我靠一會,好嗎?」

    「累了?」

    「嗯,高興得累了。每天都在想你的眼睛好了以後我們可以做什麼。」

    「哦?」凌光低低地笑道,「可以做什麼?」

    「很多很多。我們可以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而不再是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那些精彩的畫面。我們一起去買衣服,你不是說讓我幫你挑嗎?我們可以一起去海邊玩,享受陽光、沙灘、海風。還有,我想帶你去我最喜歡的葡萄園,那是我的樂園,我想讓你看到那紫瑩瑩的葡萄有多誘人,比市場上的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想和你去很多很多地方,想看到你看見我時的表情,想每天都能快快樂樂……」疏影在心裡默默地祈禱,默默地述說,那些美好而純真的畫面連成膠捲,不止息地在她的腦海放映,溫熱的感覺倘若溪流環環包圍著她的心房,很累的時候和他說說話就能很快地充上電,恢復精神。

    外面再怎麼風雨交加、冰天雪地,只要來到他身邊,她就覺得永遠四季如春、春暖花開。

    凌光再過三天就要手術了。

    而疏影爸爸的手術也迫在眉睫。

    NO.53 風雨欲來(下)

    夜幕降臨,黑暗遮蓋了所有外在的疲態,隱秘中透著安詳。就如同爸爸此刻的睡顏,微弱卻平穩的呼吸,蒼白卻還溫暖的皮膚,小小的空間,布滿了緊繃的神經。

    疏影把需要的東西放到病房的桌上,然後直直地站在病床的旁邊,也不坐下,就這麼一動不動地仔細看著爸爸胸口慢慢的起伏,一下一下。她緊緊地盯著,感受著薄薄的生氣,生怕哪一刻胸口的起伏在轉眼間停止了。

    這樣安靜到窒息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直到疏影逐漸感受到雙腿的麻木,她才湊到爸爸面前,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安靜地離開病房。

    門外的媽媽面無表情地看著出來的疏影,她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沒有了昨天的那種顛狂。昨天的在傷心與氣憤之餘,她的理智已被抽離於身體之外。現在,看著眼前容顏憔悴的女兒,不心疼是假的,但是,要她讓步,她實在做不到。

    「唉,你回去休息吧。」

    媽媽沙啞的聲音透著深深的倦意,她捶了捶腰,放低了聲音對疏影說。原有的那份溫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媽媽的話就像是一股強勁的電流刺得疏影全身顫抖,她不敢相信地來回掃視媽媽的平靜的臉龐,哽在喉里的話斷斷續續:「媽……我,對不起。」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不成調。

    「好了,」媽媽深深看著疏影無措的臉,勉強地試著笑了下,「我留在這就好。」

    「媽,哥跟我說了,手術很緊急。可是,錢……」

    「那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我就是賣房賣血,也會把你爸治好的。」

    疏影咬咬嘴唇低頭不語,她知道現在辯駁什麼都是無用的,她沒有辦法拿出錢來減輕這個家庭的負擔。疏影側過身子,默默看著媽媽走進病房,她的指尖划過手掌心,泛起絲絲痛意,這件事怎麼不是她該操心的事。豈不說是她讓爸爸生氣住院了,只就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她的爸爸,她就無法遏制地難過。

    難道她就真的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在病床上痛苦,她卻無法幫上忙。

    疏影走到醫院的大門口,看著過往行色匆忙的人們一臉茫然。現在,好像什麼都在她身邊,又好像什麼都打算離開她似的。就像那些來往的腳步聲,近了,到了,又遠了。她很想伸手抓住那些她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們,緊緊地擁在懷裡,不讓他們離開,不讓任何外界的力量把他們搶走。

    「小姐,有事嗎?」

    低沉的男中音猶如香醇的紅酒,只不過沒有醉人,反倒是驚濺了疏影一身。疏影猛然回神,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還有被她的手捏得皺皺的深藍色西裝的衣袖。反應過來的疏影觸電般地撒手,窘迫地恨不得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過遙疏影這個人。她怎麼就失神恍惚到這個地步了呢?

    再瞟一眼那條條皺褶,在那一身筆挺的衣服上顯得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疏影迅速埋下頭細聲細氣地說了聲「抱歉」,立馬轉身欲走。

    「等一下。」男中音不急不徐地喚到。

    糟了,身後的人想要找她麻煩?疏影踟躕地放慢腳步,終是緩緩定在原地,疑惑地回過頭。

    抬頭的剎那,她恍惚看到了一個成熟版的,中年版的凌光,讓她險些站不穩。橙黃的路燈下,面前的人氣宇不凡,眉宇間的英氣被時光歷練得更為灼人眼神。他身姿挺拔,雖然人到中年,卻完全沒有一般中年男子臃腫的身材。還有那略帶歲月痕跡的臉上閃爍著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與儒雅,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輕時是怎樣的風流倜儻。他沖疏影微笑,雖看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但那個瞬間又反倒有些像星曜哥……

    剎那,疏影只覺得自己如墜雲霄,萬物皆空。她站在寒風中,傻傻地瞪大了眼睛,丟了魂一般地看著那個身份不一般的男人。

    要是她沒猜錯,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然後,在下一秒,當他吐出五個字後,她確信,引發現在所有事情的核心人物近在眼前。

    「遙疏影,對吧?」

    「那麼,我就先走了。我方才和你說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不管怎樣,你父親的病是當務之急。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立刻會把醫藥費付清。」凌霄雲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臉色難看到極致的女孩,她緊閉著嘴唇不說話,除了在他提出條件的時候反應激烈地質問過他,震驚和憤怒讓她失去了平靜,甚至是理智,一雙怒目飽含屈辱和倔強的淚水。但是,在他把事情分析完後,她陷入了沉默。眸光中層層疊疊復加了太多讓人看不透的感情,絕望的痛苦和抉擇的痛苦深深折磨著她,像是要把她撕成兩半。

    他閉上眼睛不去看少女迷離的眼睛,慢慢說道:「我忘說了,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兩個兒子那麼喜歡你。你很善良,就像季塵一樣。」

    她問他:你難道不知道成全有情人嗎?

    他怎麼會不知道,和愛人的分別,生不如死。

    但是,正因為這樣,他更不想讓自己和最愛的人的兒子嘗到這樣的滋味。他欠他的太多了,他欠他童年,他欠他父愛,他欠他母親,他欠他家庭。如今,他唯一可以彌補的就是幫他得到他最想要的。哪怕使用最卑劣的手段,他也要讓他幸福。而對於他另一個兒子,他註定只能在矛盾中傷害他了。

    疏影全身冰冷地看著那輛黑色轎車漸行漸遠,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蹤影。而她,置身在冬夜之中,身如置冰窖,心如被焚燒,冰火兩重天。冷風帶著倒刺刮裂了她的臉,讓她顫抖、悲鳴,卻無力掙扎。

    小小的她,如何掙扎?

    凌光的爸爸,凌若塵的父親,竟是一個這樣的人。他愛人,可以愛到極致,為了所愛的人可以不擇手段,然而對於即將被傷害的人表示同情卻決不會施捨。

    說實話,凌光和他很神似,但是卻貌似他母親,倒是星曜哥和他貌似多一些。而且,她現在終於知道凌光身上獨有的清冷氣質從何而來,也終於知道星曜身上獨有的清雅氣質從何而來。

    剛才,他微笑地買來兩杯熱可可,把其中的一杯給她。他沒有帶她去什麼高級餐廳或是咖啡廳,只是和她坐在24小時便利店前的長椅上喝著熱可可,滿足地呼著熱氣,像是朋友一般和她說著話。

    她很單純,卻不蠢。

    她知道他話裡有話,也知道他在尋找切入點。但是,她竟不想去戳破這一層,她靜靜地等待,心中緩緩泛起苦澀的不好的預感,隨著他話題的深入漣漪不斷。

    凌霄雲也不關注她是否有在聽,很悠然地一個人說起了往事,一點都沒有覺得在此情此景和一個第一次見面而且年齡可以做自己女兒的女孩面前說自己過去的情事有什麼不合適。

    從他口中她知道了一個叫季塵的女子,性子溫柔似水,容貌出水芙蓉。她就是星曜的媽媽,一個平凡卻又不平凡的女子。平凡,因為她的家境相對於他而言太過平凡了,平凡得有些寒酸。不平凡,因為她個人的優秀與出塵讓他一見傾心,不能自拔。

    相戀的美好深刻卻短暫,就當他們以為可以長相思守的時候,她背叛了他,至少當時的他以為自己被背叛了,她有了別人的孩子。他無法原諒這個他全心全意愛著的女人,還是擁有一張天使面容的女人無恥的背叛,一怒之下和一個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對他好卻不求回報的女人,一個他並不愛的女人結了婚。然後,她在他結婚的那天離開了。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他的。他就這樣讓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忍著巨大的悲痛獨自離開。但是,等他察覺到這件事的蹊蹺,知道這件事是一個陷阱時,他發了瘋地找她,找到的卻是她冰冷的墓地。她永眠,也是永不瞑目。他四處尋找他的兒子,卻毫無音訊,最後得到的答案是他和她的兒子可能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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