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2023-09-28 00:21:09 作者: 弱水千流
    鏡子裡,她素麵朝天,黑色長髮披在肩頭,略微毛躁。勝在底子尚佳,不化妝也沒顯得太寒磣。

    阮念初看了自己一會兒,片刻,理理頭髮,掏出口紅塗在了嘴唇上。雖然她對這次相親不抱絲毫幻想,但淡妝示人是尊重,不能少。

    收拾好一切,她走進酒樓。服務生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帶著她走進電梯。

    北苑的裝修風格很中式,古色古香。出了電梯,四樓從大廳到走廊,都掛著羊角宮燈。阮念初在風雅頌包間門口停下。

    服務生禮貌性地敲了敲門,然後開門請她進去。

    陳安慶還沒到,包間裡並沒有其他人。

    她皺眉,看了眼手機。現在是七點五十,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便就近坐下來,準備做點遊戲任務。

    剛連上無線網,背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阮念初愕然,下意識地起身回頭。

    洗手間裡走出來一個人。他個子很高,宮燈暗色的光自他頭頂投落,勾勒出一副線條利落的剪影,黑衣長褲,還是那副英俊冷漠的臉,也還是那副冷淡隨性的表情。

    還是和她記憶中,無甚分別。

    片刻的怔愣後,阮念初回過神來,勾起唇,朝他露出一個自認自然的笑,「你在這裡等人?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錯地方了。」說完就準備離開。

    那人把擦手的紙巾丟進垃圾桶,側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沒走錯。」

    「……」阮念初動作驟頓。

    她身後,他臉色從容坐回椅子上,鬆開兩顆領扣,「和你相親的人就是我。坐。」

    這一幕落在阮念初眼中,戲劇程度簡直能與她前男友劈腿相媲美。

    七年之前,她在柬埔寨死裡逃生,七年之後,她和救命恩人重逢,並且還莫名其妙成為彼此的相親對象。這劇情,不拿去當小說素材都可惜。

    顯然,這是她媽和劉阿姨聯手導的一齣戲,殊不知用力過猛,驚喜成了驚嚇。

    厲騰倒是很淡定。

    他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漠然自如,「今天會散得晚,久等了。」

    阮念初遲疑了會兒,只能坐到他對面,笑笑,「沒有。明明是你比我先到。」

    「阮小姐喜歡什麼口味的菜。」

    「什麼都行。」

    厲騰把菜單遞給她。阮念初擺手,禮貌性地說,「我不太會點菜,你來吧。」

    一人一句,你回我答。

    阮念初忽然有點感嘆。看來記性差有時候也是好事,譬如這場合,人家能表現如常,同時客觀理智地在心裡給她打打分,評出個上中下來,她卻只能全程尷尬地笑。

    這虧吃得真大。

    沒多久,菜點好了,服務生進來收走了菜單。一室俱靜。

    阮念初拿杯子喝了點水,片刻,試圖主動緩和氣氛,「厲隊這些天,都在參加空軍政治部組織的學習吧?」

    厲騰喝著茶,點頭:「對。」

    她勾唇,諂媚的語氣擠得有點不自然,「厲隊這麼年輕就是上校,真厲害。」

    他冷冷淡淡,「年輕的時候比較拼而已。」

    阮念初自然知道他當年「拼」在何處,微垂眸,晃了下杯子裡的茶水,又問他:「你老家也是雲城麼?」

    話音落地,厲騰抬眸看了她一眼,「嶂北。」停頓幾秒,「你又是哪兒的人。」

    「雲城。」

    他微微挑了下眉,「說說看。」

    「……」阮念初晃杯子的手,滯了下,幾滴茶液瞬間從杯沿飛濺而出,沾濕她的手背。好在詫異之色只在她臉上一閃即逝。很快,她扯唇,儘量讓自己的表情恢復如常,道,「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人口量大,經濟繁榮……什麼都挺好的,就是物價太高,霧霾也比較嚴重……」

    那一刻,她又看見那個東南亞國度,那處叢林,那間竹木屋,又想起他們唯一的一次聊天。

    說完,阮念初沉默,厲騰冷淡的神色多年如一。

    整個包間有須臾的安靜。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服務員進來上菜。這家酒樓滿城知名,菜餚味美精緻,擺上桌的四菜一湯香氣撲鼻,卻遲遲沒人動筷。

    片刻,阮念初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視線上移,直直看向對面。她說,「你早就認出了我,為什麼要裝不認識。」看人下菜碟,沒想到,聖潔如偉大的人民解放軍,也會有這種惡趣味。

    對方撩起眼皮看她,答得漫不經心,「我什麼時候裝過不認識。」

    「……」她默,瞬間無言以對。轉念一想,之前兩次碰面都有第三人在,或許,他只是為了省去跟人解釋的麻煩,又或許,他性子本就這樣怪。

    於是,這場相親的戲碼就這麼從驚悚片,發展成了懸疑片,變得撲朔迷離。阮念初有點莫名,既然記得她,那他又為什麼會答應這個相親。她費解,費解數秒後,很直接地把這個疑惑給問了出來。

    「你記得我,為什麼還要答應這個相親?」

    厲騰喝水,語氣很冷淡:「這兩句話的聯繫在哪兒?」

    阮念初再次默。這人和當年一樣,總有噎得她啞口無言的本事。這下她學乖了,索性拿起筷子專注吃飯,不再主動和他聊。

    厲騰盯著她看了會兒,開口,「你畢業之後去了文工團?」

    阮念初說:「是軍區底下的演出團。」

    他勾了勾唇,「那些地方要求高,沒兩把刷子的人進不去,也待不住。你本事不小。」

    不知為什麼,阮念初覺得這讚美透著股說不出的彆扭。老熟人,她也不打算打腫臉充胖子,聽他說完便誠實道,「你過獎了。我進演出團是靠我家的關係。就是個簽約演員,沒軍籍的。」

    「我聽過你唱歌。」厲騰道,「挺好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天晚會上的獨唱,禮貌答道,「謝謝。」

    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屋內的氣氛還算和諧。

    阮念初夾菜吃飯,厲騰坐在對面看她吃,只偶爾動下筷子。

    片刻,他從褲兜里摸出煙盒跟打火機,放桌上,隨口問她,「介意麼。」

    阮念初搖頭。隨後便見他叼著煙,甩開打火機,點菸時,白色煙霧背後的那雙眼睛,微眯了一下。他的眸色深黑若海,看久了,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於是她又看向桌上的那個打火機。

    方形的,金屬表面斑駁陳舊。還是七年前的那塊。

    阮念初忽然抿嘴笑了下。

    這個細微的表情瞬間被厲騰察覺。他抬眸,眼中神色不明,「你笑什麼?」

    「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她也看向他,橙色淺光映入那雙清亮的眼,笑意盈盈,言辭誠懇,「七年前你救了我,那時太匆忙,沒能好好跟你道謝,今天必須補上。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厲隊長。」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