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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1:09 作者: 弱水千流
    須臾的震驚過後,阮念初恢復常態,笑笑,「你好。」

    「剛剛是你在開嗓子吧?真用功。」李小妍的笑容萬年不變的甜美,說完便轉向厲騰,「這是這次晚會的獨唱演員,唱歌很好聽。」

    簡簡單單的介紹,甚至沒有姓名。

    厲騰點頭,視線禮貌而冷淡地移向阮念初,「你好。」

    他完全不記得她了。這是阮念初根據他的眼神得出的結論。那雙眼和她記憶中一樣漆黑深邃,目光冷靜,波瀾不驚。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阮念初反而平靜了。

    李小妍跟她介紹,「這是空降旅過來的厲隊。」

    阮念初餘光已經瞥見厲騰肩上的兩槓三星,空軍上校,副旅職軍銜。大領導。於是她笑容里多了一絲諂媚,「首長好。我練歌打擾到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回話的是李小妍,她很抱歉,「是我們打擾了你才對。我是過來給話筒調音的,厲隊來了又不好讓他乾等,就帶他在這兒轉轉。」

    阮念初聽出他們關係匪淺,識趣告辭:「嗯。哦,我得回個電話,再見。」說完,她笑著轉身離去。

    李小妍跟她說了再見。厲騰連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多留。

    這場重逢來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

    直到走回化妝間,阮念初才來得及回想剛才見到的厲騰。他好像變了些,又好像什麼都沒變,七年光陰在他身上流淌,斂去幾分野性,留下幾分內斂,空軍軍服在他身上,俊郎挺拔,渾然天成。

    厲騰再也不是柬埔寨叢林的那個厲。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阮念初托腮。想起那段往事,不知怎麼就笑起來。

    他忘記了她,而她不能記得他,其實,也算有點遺憾吧。

    第15章

    晚會上,阮念初的節目被排在倒數第四個, 她換好禮服濃妝艷抹, 坐在後台等。身旁吵吵鬧鬧,退場回來的舞蹈演員們很興奮, 圍在一起自拍。

    偶爾有幾個相熟的,把她也拉入鏡頭。

    她聽著咔擦咔擦的快門聲音,嘟嘴,瞪眼,比剪刀手。拍完以後, 同事把那些照片用微信傳給了她。

    阮念初看了眼手機。裡面的女孩個個青春靚麗,她那張臉, 嬌嬈嫵媚, 夾在一堆美女中間也依舊出挑。

    她長得很漂亮, 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她有點疑惑, 不明白厲騰是如何做到對她毫無印象。她唏噓他記性真差。

    這時催場的來了,在化妝間門口大聲叫嚷:「獨唱節目的演員!獨唱節目的演員在不在?」

    「在。」

    「馬上到你了,快快!」催場人員趕鴨子似的把阮念初趕去會場, 她只好小跑。晚上黑燈瞎火,細高跟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噠噠作響,上台階的時候, 她忽然一崴。

    腳踝很疼。阮念初皺眉悶哼,倒吸了一口涼氣。

    催場的那個人眉頭皺得比她還緊, 「你怎麼了?」

    阮念初額角冷汗涔涔, 閉眼緩了會兒, 等那陣疼痛稍有減輕才搖頭,說:「崴了一下,沒事。」然後忍著疼走到舞台後側,準備上台。

    那個人有點不放心,跑過來小聲問:「真的沒事吧?」

    她擺手,從工作人員手裡把話筒接過來,扯扯唇,調整好面部的笑容。催場人員於是離去。

    現在是主持人報幕環節,李小妍甜美的嗓音響徹整個會場,說:「接下來,由雲城軍區演出團的歌唱演員為我們帶來祖國之聲系列,《秋----帕米爾我的家鄉多麼美》。有請阮念初!」

    女主持的發音很清晰,台下很安靜。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她的名字。

    她走上舞台,底下掌聲雷鳴。

    阮念初朝觀眾席微笑。那兒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音樂響起了,她忍著疼開口,清亮的女高音,第一個音符就驚艷全場。聚光燈的光線亮得晃眼,所有人都看見,年輕的歌唱演員面帶笑容,蒼白的臉色和細密的冷汗格外清晰。

    總導演總算對她露出了笑容。

    大氣磅礴的一首歌,節奏獨特,表達了塔吉克等少數民族對家鄉的讚美和對邊防戰士的熱情。宜情宜景。

    最後一個轉音,她曲調流暢一氣呵成,音準,節奏,處理得無不完美。

    會場裡再次響起掌聲。歌唱演員在眾人的目送下,落落大方地退場。可一離開觀眾視線,她臉上的笑容就繃不住了,身邊剛好有根柱子,她伸手扶住。

    阮念初覺得,那些帶傷演出帶病登台的演員,實在不是一般的偉大。她頭回在自己身上挖掘出了紅軍不怕遠征難的革命精神。

    晚會的最後一個環節,是全體演職人員和到場的大領導們在舞台上合影。阮念初的站位早已排好,不去不行,所以節目結束後,她只能一瘸一拐回後台等待。

    她小心翼翼脫掉高跟鞋。嘖。只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忍直視。

    崴得不輕,又沒及時處理,此時已有些紅腫。

    阮念初試著動了下。萬幸,沒傷到筋骨。旁邊一個路過的舞蹈演員看見她的腳,誇張地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哎喲,你這腳怎麼成這樣了?和導演說一聲先回去休息吧。」

    阮念初笑了笑,多謝她的關心。總導演如果好說話,那就不是總導演了,而且今晚這場合,滿天神佛齊聚,哪有她說話的地方。

    小人物註定為大人物做出犧牲,這是自然規律,她早想通了。

    沒過多久,催場的人就來了。

    各個節目的演員按排好的順序排好隊,一個站阮念初左邊的女孩兒見她行動不便,好心扶著她往前走。

    在《難忘今宵》的音樂聲中,舞台兩側噴出煙花,大家各就各位,阮念初咬咬唇,跛到了男主持的旁邊,站定。

    大領導們陸續走上舞台。出於慣例,每個路過的演員,領導們都面含微笑地握手,「晚會很精彩。」「辛苦了。」

    耀眼的舞檯燈光下,阮念初一眼就看見了厲騰。

    她在這短短一瞬生出了些思考。

    當年在柬埔寨,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對他的印象都是「一個心狠手辣麵目可憎的壞蛋」。現在看來,這個印象的確不準確。他那長相那氣質,萬里挑一,怎麼也沒法和「面目可憎」聯繫在一起。

    阮念初忽然想笑。她在該花痴的年紀心如止水,在該心如止水的年紀發起了花痴。可見她其實很饑渴。

    厲騰臉上表情很淡,和數位演員依次握手之後,他走到阮念初面前,伸出手。

    她看著那五根修長有力的手指,莫名冒出個念頭來----主持人剛才報過了她的名字,不知他聽過以後,有沒有把她記起來。

    短短零點幾秒,她雙手握住了厲騰的手。觸感硬而糙。

    他勾了下唇,淡笑極其公式化,「辛苦了。」

    看來這位首長的記性是真的差。阮念初微鞠躬,綻開一個燦爛微笑,「您別這麼說,應該的。」

    厲騰的視線淡淡收了回去。阮念初知道他要繼續跟下一個演員握手,很自覺地往後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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