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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21:09 作者: 弱水千流
    阮念初茫然不知所云。厲騰靜了靜,神色不變地點頭,「好。」

    幾分鐘後,阮念初跟著厲騰來到一間高腳木屋前。這兒位於整個營寨的最深處,守衛環繞,四處都設有放哨台,手持AK47的大漢們全天值勤。

    不是她這幾天待的房間。阮念初四下環顧著,心臟一陣陣收緊。

    厲騰站定,抬起手,剛要敲門,卻被一股極微弱的力道牽絆。他回頭,姑娘細白的手不知何時拽住他衣角,有些用力。

    他視線冷淡往上移,看她。

    「……」阮念初的唇動了動,囁嚅:「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這地方是虎穴狼窩,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真的怕極了。

    厲騰說:「進去就知道了。」話剛落,他叩響房門。砰砰。

    裡頭是一個中年偏老的聲音,微咳著,用高棉語道:「誰?」

    厲騰答:「阿公,是我。」

    阿公嗯聲,「進來吧。」

    厲騰便推開了房門。阮念初硬著頭皮跟在他後面,咬咬牙,額角冷汗密布。可令她沒想到的是,進屋剎那,那人埋頭說了三個字,素來冷沉的嗓音,意外顯得低柔。他說,別害怕。音量只她可聞。

    阮念初眸光跳了下。

    這間屋子,四面都拉著窗簾,雖是午後,光線卻有些昏暗。圖瓦手上握著串佛珠,閉眼嘀咕著在念什麼。聽見響動,他眼也不睜地扯唇,說:「我聽說,你女人今天不太乖,自己從這兒跑出去了。」

    厲騰極淡地笑了下,「她嫌悶,我讓她四處走走。結果她太笨,沒找到回來的路。」

    「是麼。」

    「是。」

    「Lee,你確定沒有騙阿公?」

    「我確定。」

    聞言,圖瓦緩慢掀起眼皮。厲騰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眸微垂,神色冷峻,面無表情。圖瓦眯了下眼睛。當年,他遭人出賣,生死關頭被這人救下,從那以後,這個青年便跟在他身邊做事,出生入死整整四年。早在初見時,圖瓦就知道,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用得好,他就是最鋒利的刃,用得不好,他能讓你墮入地獄永不超生。

    圖瓦起身,朝厲騰走近幾步。阮念初見他靠近,更往厲騰身後躲,眸子裡滿是警惕。

    然後她看見圖瓦動了動,竟摸出一把鋒利短刀,一抬手,抵在厲騰脖子上。

    阮念初大驚失色。厲騰站原地,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屋子裡有幾秒死寂。

    突的,圖瓦嘴角一彎,低聲笑了起來,把短刀遞給厲騰,「來,好東西。送你的。」

    「……」阮念初緊繃的弦驟然一松,吐出一口氣。目光無意識掃過那把刀,瞳孔驟縮,瞥見刀柄上的「中國空軍」字樣浮雕。

    很快就看不清。

    厲騰把刀接了過去。他打量這把刀,無波無瀾,「這是什麼刀。」

    圖瓦笑著,語氣隨意,仿佛談論一塊低廉的蛋糕,「是中國空軍空降旅特種部隊軍人的傘刀。四年前,我和BOSS殺了兩個,這兩把刀是戰利品。一把BOSS自己留在身邊,另一把他給了我。現在,我把這刀轉送給你。」

    厲騰勾嘴角,「中國空軍的刀,當然是好東西。這麼貴重的玩意兒,阿公該自己留著。」

    圖瓦擺手,拍他的肩膀,「Lee,我拿你當半個兒子。別跟我客氣。」

    厲騰說:「謝謝阿公。」

    兩個男人說著話,阮念初站在旁邊,被全然忽略。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見,厲騰握刀的五指,修長有力,越收便越緊。仿佛竭力克制著什麼。

    儘管他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

    阮念初逃跑的事,被厲騰輕描淡寫便蓋了過去,圖瓦原對她殺心已起,但見厲騰強硬維護,只好作罷。她又一次在他的保護下躲過一劫。

    她依然滿腦子都是逃跑。但又顧忌那人的警告,不敢妄動。

    就這樣,日子漫長又難熬地往前推進。阮念初依舊和厲騰住一起,白天,他偶爾會外出,她待在屋子裡發呆,晚上,她睡床,他睡地,兩人的交流幾近於無。

    她對那人的種種行為感到不解。

    有時會想,他真是個怪人。有時又想,他大概是良知未泯,勉強還算半個好人。在極惡的環境中能留有一絲善心,實在不容易。

    不過,他說過會保證她的安全。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阮念初相信那人的承諾。於是,這間簡陋卻冷硬幹淨的竹木屋,成了她在森冷長夜裡唯一的安身之所。

    除此之外,她暫時別無他法來求生。好在,這兩人的相處姑且還是說得上融洽,至少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第六日時,這樣的和諧被無意間打破。

    柬埔寨的雨季,常日都是高溫,叢林深處又潮濕,阮念初忍耐六天,終於到達極限。

    吃晚飯時,她斟詞酌句良久,才鼓起勇氣,低聲問厲騰道,「……你們平時,都在什麼地方洗澡?」

    厲騰吃著一塊醬牛肉,沒什麼語氣地說:「河裡。」

    「……」阮念初神色微滯,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厲騰察覺到什麼,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臉上。他道:「你想洗澡?」

    她遲疑半刻,嗯了聲。

    厲騰點頭,「知道了。」話說完,他就扔下牛肉走出了木屋。回來時,他單手拎著一個大木桶。

    阮念初見狀,下意識地過去幫忙,指尖剛碰到桶邊,厲騰便冷淡道,「讓開。」

    她:「……」

    「這玩意兒沉,你弄不動。」他說這話時,依舊用一隻手拎著桶。阮念初皺眉,目光順著木桶看向他的左臂,才發現整根紋著龍尾的花臂肌肉緊繃,青筋突起,仿佛充滿了無窮爆發力。

    她只好干站著。

    不多時,厲騰放下桶,又出去了,幾分鐘後提回兩桶剛燒開的水。阮念初看了眼桌上的半塊牛肉,支吾道,「……你吃飯吧,我自己來打水。」

    厲騰壓根兒沒理她,把水倒進木桶再出去,來回數趟,終於把木桶填滿三分之二。最後一次進屋,他還把什麼丟給了阮念初。

    她狐疑,展開一看,是一件純白色的柬埔寨紗籠裙。又聽厲騰道:「衣服是阿新的。除了你和她,這地方沒別的女人。只有這個。」

    阮念初想起那個每天給他們送食物收拾碗筷的老婆婆。她點頭,遲疑著剛要說什麼,那人已轉身出去了,還順手關了門。

    她微窘,攥著那件紗籠,兩個「謝」字哽在喉嚨處,又咽回去。

    *

    那女人的出現不在厲騰的全盤計劃中。她是個的意外。

    矮胖子為人好色,一有動作,時不時便會從外面抓些女人回來。這些年,厲騰習以為常,從沒管過閒事。但那天晚上……

    他頭枕胳膊躺在屋頂,叼著草,眯眼,打量手裡的護照本。

    不多時,厲騰收起護照,從褲兜里摸出煙盒。再一找,發現打火機沒揣在身上。於是他從屋頂上跳下去,準備回屋去拿。然而剛到門口便想起那姑娘在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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