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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17:05 作者: 大噓菊
「咱們娘倆待會兒也進宮,說不定能和紀岐一起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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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繁似乎變得不大愛說話了。
這是何涴再次見到何繁之後,在心裡對她下的第一個評價。
她挨著何母坐著,何涴和何母說上兩句話就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微微抿著嘴,正很認真地聽她們說話。極少插話,偶爾露出一點笑意來。
皇后的寢宮布置得華貴舒適,陳設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何涴穿著鳳袍,高髻被髮油抹得鋥亮,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姣好的容貌。
儀態萬千地坐在位子上,長袖服帖地落在膝上,上面金鳳奪目。她並無任何炫耀之意,但一舉一動都是沉澱多年的威儀。
何繁卻並不受影響。不露怯不生嫉,感受到她看過來,就大大方方地直視著她的視線,然後突然就彎眼笑了。
何涴低下頭小口喝茶,香氣熏著眼,她竟覺得有些茫然。
黔嶺至寒、風沙漫天,對女人的傷害應當是最大的。許多人都免不了頭面生瘡,被沙塵摧殘肌膚。
她本以為何繁也會深受其中的苦楚,或許會後悔當初義無反顧地跟著紀岐離京,離開扶搖直上的何家。
偏偏何繁還是這樣嬌柔的模樣,一張小小的臉帶著被百般呵護才能有的瑩潤光澤。但她卻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不甘心。
何繁身上的衣裙不是京中的樣式,京中女子追求靈動飄逸的長袖寬帶和花鳥蟲魚的精巧繡紋,她穿得卻很利落,衣著勾勒得整個人都多了幾分精神。
肩頭蜿蜒到臂彎,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大雁。
何涴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大雁忠貞」的說法。都說南陽侯與其夫人是如何情深,黔嶺苦寒仍不離不棄。
當年幾乎是被驅逐出京的夫妻二人,如今卻有了好名聲,當年本來不被看好的婚事,也變成了被文人寫進話本子的錦繡良緣。
再回想重生之前,何涴也不知道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深宮裡的白天黑夜她經歷了一年又一年,她覺得累,又甘願。本以為自己重活一世,就能活得更明白,不再行差錯踏,不再失去愛人和親人。
但到了現在,她終於不得不承認,即使重生,也存在著無數自己難以扭轉的變數。
可她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她成了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六宮之內就算有再多年輕美人前赴後繼又能如何?她們都是為情,而自己早都死心了。
寢宮之內。
劉縝坐在案前批改奏摺,他身上披著外衣,面色帶著久病的蒼白。長長的黑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表情淡又內斂。
龐公公弓著腰將茶盞放在劉縝手邊。
劉縝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突然問:「南陽侯夫人入宮了?」
龐公公應了聲是,「皇后請了何夫人和南陽侯夫人入宮小聚,這時候應當是在四方亭里賞花看魚。」
今日皇上才召見了南陽侯爺,南陽侯爺早年寧折不彎的性格讓皇上頭疼不已。如今被放逐黔嶺這麼多年,表面上也不見什麼變化。
但嘴皮子更利索,更氣人了。而皇上也變得更加喜怒不形於色,更有了為帝的深不可測,兩個人關在殿中談論政務,竟然也沒再吵起來。
劉縝放下手,默了一會兒才說:「她們姐妹的確是很多年未曾相見了。」說完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翻開手中的奏摺。
龐公公腰更彎了些,垂著頭小聲說:「皇上您也看了許久的奏摺了,可要去殿外走走?」皇上處理政務時,也就他敢勸上兩句,而且這一次是有意試探著去摸皇上的心思。
劉縝把手裡的奏摺看完了,龐公公保持著姿勢站得腿腳發麻,這才聽座上的人唔了一聲,慢悠悠地回道:「好。」
龐公公綴在劉縝身後,跟得不遠不近。劉縝只說要隨便走走,結果走著走著就到了四方亭所在的園中。
這園子離皇后的寢宮很近,園中大片綠樹花枝交錯,方方正正的亭子上垂了遮光的帘子,隱約能看到裡面坐了一個人。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視線落在亭外的湖面上。
龐公公半垂著眼,看到前面的龍靴停住了,也就跟著老老實實地站穩在了原地。
他們兩個站得遠,但劉縝視力好,能看清何繁半側著身,一小半輪廓漂亮的臉落在他的眼中。
她同鮮嫩少女時期的模樣所差無幾,只是髮髻高挽,早都開始作著婦人裝扮。如墨的發色,肌膚如雪,還依舊很年輕美好。
劉縝站了許久,腳下才向前邁了一步,眼看著是要走過去了,結果突然收回腳步。很快就轉身離開了園子,折返回了寢殿。
龐公公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皇上怎麼就這麼走了,就隔著這麼遠,日日夜夜想著見一面,怎麼臨門一腳了,就踹不出去呢?
他也就敢在肚子裡疑問兩句,皇上對著南陽侯夫人的情,看著像是情根深種了,但又總像是在上頭蒙了層紗,連他這種日日在身前伺候的人也不敢斷言。
皇帝寢宮前引水建池,池上修了蜿蜒的長台。劉縝在上面疾步走著,突然就慢下了腳步。
台下水波粼粼,水中倒影里,他的身姿依舊挺拔高大,束髮一絲不苟,看不清面目。
剛剛看到亭中靜坐的何繁,他不知怎麼就想起今晨宮人束髮時,他發現自己已經有了白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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