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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16:16 作者: 弱水千流
龍子追出去一步,被計九扯回來。
「九哥,」龍子眉頭緊鎖,聲音壓得很低,「姓穆的有備而來,誰知道臨水還有多少他的人。禿子就這麼出去,還帶了傷,我不放心!」
計九側目看他,「上樓的時候,三個人『爛醉如泥』,這會兒屁事沒有地一起走出去,你讓酒店的前台怎麼想?」指指腳下的地,吊起嘴角:「萬一那個小妹妹覺得不對勁,報了警,那才真玩兒大發了。」
龍子平時也算沉穩,聽他一說頓時回過神來,點了下頭,「還是九哥想得周到。」
兩個男人隨後便沒了話,沉默下來,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房間裡靜了良久。
神經一繃就是大半夜,此時勉強告一段落,人的疲累感自然極重。尚萌萌靠著牆打了個哈欠,有點兒犯困。
穆城冷漠的視線在房中掃過,落在她身上,莫名就柔和下來。
「去隔壁睡覺。」忽的,他低聲說。
屋裡的另外兩個男人也下意識地看過去。
白熾燈下,小姑娘的皮膚比平時看起來更白,素淨的一張臉,神色疲乏明顯困到不行,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搖頭:「我不困。」
話剛說完,又連打兩個哈欠。
計九無聲彎唇。龍子沒那麼給面子,直接「噗嗤」悶笑出聲。
「……」靠。
尚萌萌無語,自己也覺得尷尬,清清嗓子,抬手順了下自己的馬尾。餘光一瞥,看見穆城似笑非笑看著她。
她不滿地撅嘴。
他一把低沉的煙嗓子輕了些,「去睡覺,乖。」
尚萌萌沉默了會兒,搖頭,「我不想睡。」
穆城好笑,「為什麼?」
「……」尚萌萌皺了下眉,沒說話。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想安安靜靜陪在他身邊,念頭太單純,連自己都沒有深思背後的原因。
他走過去,大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下,很習慣性的一個動作,「你先去睡,等阿力回來我就過去找你。」
尚萌萌似信非信,「真的?」
「真的。」
……好吧。
她抿唇,不好再說什麼,接過他遞來的房卡,轉身出去了。
腳步漸遠,最後只剩下一片死寂。
秋意濃而重,微開的窗fèng灌入冷風。這風是從霜雪經年不化的山上吹來的,冰涼刺骨,儼然如寒冬。
穆城點了根煙,目光冷沉,落在窗外某處。
計九靠著床坐在地上,菸癮犯了,伸手摸出褲兜里的煙盒。打開一看,裡頭的煙全都壓變了形,菸葉子散得到處都是。
他挑眉,沒嫌棄的意思,掏出一根歪歪扭扭的叼嘴裡,摸出火機點燃。
「有什麼計劃?」計九漫問。
穆城面容冷漠,沒理他。
計九吐出一口煙圈,脖子微微後仰,看著頭頂明晃晃的白熾燈管,語氣尋常,「我先把話說清楚,配合你,是為了我妹妹。如果她有任何不測,你們穆家就給她陪葬。」
不多時,穆城點了點菸灰,淡笑,「知道人活著,最怕什麼麼。」
計九搖頭。
穆城的聲音毫無溫度,「軟肋。」
「……」計九蹙眉。
窗邊的男人不再說話,指間的煙安靜燃燒。
計九靜默須臾,忽然帶著絲嘲諷看向他,「難道你沒有麼?」
穆城漠然一笑。
軟肋是最矛盾的東西,人想呵護她,心就會因為它而越來越軟,人想保護她,心又會因為它而越來越堅強。
最脆弱的一根骨頭,輕輕一敲,足以致命。
*
姜力帶禿子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院,掛了急診fèng針,輸了液拿完藥,回到酒店已經是凌晨四點。
隔壁傳來開門聲和人聲,尚萌萌在一片漆黑中睜著眼。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門板的另一頭傳來敲門聲。她幾乎是立刻就從床上跳了起來,踩著拖鞋跑去開門。
走廊的燈光柔和,穆城站在淡橙色的光線下看她,那雙晶亮的眼清清明明,於是蹙眉,「不是讓你睡覺麼?」
尚萌萌笑了下,「睡了啊,剛剛你敲門才醒的。」
穆城知道她在說謊,但沒拆穿,略點頭,反手關門進了房間。
尚萌萌的確在說謊。
她進房間之後原也打算睡覺的,可身上的火鍋味實在難以忍受,便洗了個澡,脫下外套晾在浴室里,打開排氣扇。洗漱完後躺上床,毫無睡意。
她又一次失眠。
事實上,自從和他在一起,她已經太過習慣在他懷裡入睡。她習慣了他的體溫,習慣了他的胸膛,像被甜食養叼了的孩子,身體都在任性。
穆城摁開床頭燈,把外套脫了下來。
貼肉的黑色襯衣破了幾道口,底下古銅色的皮肉遍布擦傷劃上,傷口已不再滲血,凝成一種很暗的顏色。
尚萌萌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垂下眼,語氣儘量如常,「你早點睡覺喔,明天我出去幫你買點藥回來。」
話說完回頭一看,穆城已經脫了襯衣長褲,隨手扔到邊上。
暖色燈光下,男人的身體高大精壯,流線型的肌肉張弛有度,新傷舊傷無數,沒有絲毫影響美感,只顯得更加野性性感,男人味十足。
可她只覺得心疼。
穆城摁開了洗手間的燈走進去,尚萌萌皺起眉,「你幹嘛?」
他擰開水龍頭,眼也不抬:「洗澡。」
尚萌萌簡直無語了,大步走進去把水關了,「大哥,你身上那麼多傷,沾了水容易感染的好不好。」
穆城把水打開,語氣很淡,「不會。」
她氣結,又給他關了,「你知道不會!」
「……」
穆城靜了片刻,察覺不對勁了,轉過頭,漆黑的眸緊緊盯著她。半晌,大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怎麼了?」
尚萌萌用力咬著唇瓣,深吸一口氣平復下來,搖頭,「沒什麼。」然後幫他重新把水打開,轉身欲走。
纖細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住,拖回去。
她踉蹌了幾步,直接被拖到了花灑底下,溫熱的水流從頭頂直接淋下來,她身上打底的襯衣瞬間濕透。浴室空間狹小,他太過高大,貼得近,壓迫感沉重似有千斤。
穆城盯著她,黑色短髮往下淌水,目光極深,重複:「你怎麼了?」
尚萌萌低著頭,抬手抹了把臉。
「說話。」
她搖頭,還是沉默。
「……」穆城抿了抿唇,埋頭吻上去。力道蠻橫,她被撞得踉蹌一步抵在牆上,被他捏住下巴用力吮吻,嘴唇和舌頭傳來絲絲疼痛。
尚萌萌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僵硬地承受了會兒,然後抬起來,抱緊他的脖子,幾乎瘋狂地回吻。
穆城深吻她的唇。
溫熱的,沒有味道的,是花灑流出的自來水;溫熱的,微微苦澀的,是她的淚水。
「……」他驟然停了下來,額頭盯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臉頰。
尚萌萌咬緊了嘴唇,無聲哭著,良久才輕聲道,「甜甜,你知道麼,從很早之前開始,我就有一種預感。現在,我總覺得,那種預感好像要變成真的了。」
第96章
小城的晨,比大都市的來得更早。
天還是黑的,晨練的老人們便走出了家門,有的拿扇子,有的拿未開封的劍,身著白大褂,打太極的悠揚音樂飄滿整條街,渾渾然的仙風道骨。
寧靜而又祥和。
尚萌萌躺在床上安靜地看窗外,天空映在她眼底,從最初的漆黑到蒙亮,泛起魚肚白。她臉色柔婉,手指輕輕從男人粗硬的黑色短髮間穿過。
穆城的頭埋在她胸口,黑眸緊閉,呼吸均勻。
昨晚他們一路從浴室擁吻到床上,他一點點吻干她的淚水,親吻她的身體。她在他懷裡化成一潭春水,耳畔是他濁重的喘息和沙啞的低吼,神思恍惚,一夜之間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忘記了很多事。
不知多少次過後,他抱著她睡去,離奇的,她反倒一直清醒到現在。
又躺了會兒,尚萌萌發現還是睡不著,索性輕柔推開他,起身下床穿衣服,洗漱一番後又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條街有一家早餐鋪,豆漿油條堪稱一絕。
她循著記憶過去,果然,路邊開著一家小店,門面不大,裝修簡單,門口的小爐子裡熱騰騰地擺著各種早點:包子饅頭髮糕,油條,方油糕,燒麥,豆漿,八寶粥,瘦肉粥。一個環衛工打扮的大爺坐在街沿上,手裡端著一碗豆漿在喝。
尚萌萌抬眼,發現店裡幾乎已經坐滿。
她拿出帶在身上的零錢,道,「老闆,要點豆漿和油條。」
老闆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笑著說:「要得。」說著拿出塑膠袋給她裝撿,問:「豆漿要幾袋,油條幾根?」
既然是出來買早餐,肯定不可能只給穆城一個人買。
尚萌萌默了默,回憶了一下她男人和隔壁房幾個男人的體格,說:「豆漿十一袋,油條……20根吧。」
老闆點著頭,手腳麻利地給她裝好了,然後說,「一共31。」
尚萌萌把錢理好了遞過去,提上早餐返回酒店。
房卡挨著感應區,「滴」一聲,門開了。
她走進去,一轉身就看見坐在床沿邊上的男人----赤著上身,手裡夾著煙,黑眸沉沉地盯著她。
尚萌萌有點兒詫異,說,「你昨晚又追人又打架的,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穆城淡道,「你比我累多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果然下流是一種本性,不分場合的。
她聽出他言下之意,臉頓時紅了,帶著嬌嗔意味瞪他一眼。
穆城彎了彎唇,「去哪兒了?」
尚萌萌提起口袋向他展示,沒好氣道,「給你這個色狼買早餐。」
他揚眉,「昨晚上誰求著我更色一點兒的?」
她臉更紅了,半眯眼,小孩兒賭氣似的胳膊一抬,要把大袋的豆漿油條砸他臉上。他面上笑容出奇溫和,戳熄菸頭走過來,彎腰接過她手上的東西,順便低頭,薄唇啄了下她不點而朱的唇。
「今天這麼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