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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16:16 作者: 弱水千流
只淡淡扔給她三個字:「自己穿。」
尚萌萌搖頭,打定主意耍無賴,「我不,我要你給我穿衣服,不然我就不起來。」
他靜了會兒,笑容寵溺,「你講不講道理。」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我怎麼樣還不都是你慣的?」
「……」穆城沉默,拿了裙子和外套過來給她穿。
尚萌萌被他伺候得心安理得,想起了什麼,道,「哦對了,昨天時間太晚忘了問。你怎麼忽然到J市來了?」
他低著眸子給她系後頸的扣子,臉色淡淡,沒回答。
她喜滋滋的,好整以暇:「又有工作啊?還是這兒也有個『蘭姨』要你探望?」
穆城抬眸,捏捏她下巴,「想聽什麼?」
尚萌萌仰起臉,「說你想我了。」
「我想你了。」
「說你是專程過來陪我。」
「我是專程過來陪你。」
「說剛才那些全都是真話。」
「剛才那些全都是真話。」
她說完,他也原封不動地說完。她心情更好了,踢著拖鞋進浴室洗漱,慢悠悠問,「好了說吧,你到底來J市幹什麼?」
穆城淡笑,「剛才那些確實是真話。」
尚萌萌愣了下,才剛退熱的臉又燒了幾分,清清嗓子道,「真的?沒其他事,只是純探班?」
他點頭,「嗯。」
她心裡一軟,嘴角弧度便不自覺地往上揚,洗漱完走過去,踮起腳尖吻吻他的唇,「喜歡你。」
穆城抱緊她,輕咬她耳垂,「多喜歡?」
尚萌萌頭埋在他頸窩,聲音和呼吸都很輕,眼角微潤:「很多,很多。」
這時等在門口的陳悅終於忍不住了,推了下白小藝,示意她去敲門。
白小藝咽了口唾沫,隔著門板,極其艱難地說:「那個……穆總,導演他們在催了,您能不能先把萌萌姐借給我們一下啊/(ㄒoㄒ)/……」
聞言,尚萌萌回過神,推開穆城道,「你什麼時候走?」
他說,「和你一起。」
她眼睛睜大,詫異:「你不在公司,不要緊麼?」
「黎景和老三都在,不要緊。」
「不好吧……」尚萌萌面露難色。雖然有老二老三坐鎮問題不大,但斬紙的人不在總歸不好,於是道,「你還是陪我兩天就回B市去吧。」
穆城微蹙眉,「我不在你睡不好。」
她微怔,沒想到他會關注到這麼細枝末節的問題,抿了抿唇,說,「還是公司的事比較重要。我沒關係。」
他說,「沒什麼比你重要。」
*
後來尚萌萌才知道,為什麼穆城說自己不在公司也不要緊----一切需要穆城親筆簽署的重要公文和文件,他全都帶了過來。
看著不遠處低頭簽公文的男人,她扶額。有點心疼又有點頭疼。
從他到這兒開始,片場的氣氛就壓抑又古怪。
認識穆城的大人物們小心謹慎,不認識穆城的人,看到其它大人物那麼謹慎,也就跟著膽戰心驚。
一條拍完,導演放話休息。
尚萌萌想了想,跑到穆城旁邊坐下來,捏捏他修長的左手,「誒。」
他眼也不抬,「怎麼了。」
她聲音低低的,很認真地建議:「我在拍戲的時候,你會不會很無聊啊?不如你讓阿力陪你出去走走吧。這個影視基地很大,風景很多,也很好。」
穆城看了她一眼,淡道,「不用。」
又有何處風景能及你。
第70章
近日霧重,B市秋意漸濃,晚間的氣溫比往年同期更低,像是提前進入了冬季。淮山醫院VIP病房區剛結束晚間查房,醫生護士相繼離去。
劉叔坐在床邊,把削好的水果分成四瓣,裝進盤子裡。
一陣涼意刺骨襲來,他放下手裡的活起身,走到窗邊合上窗戶。剛轉身,輕盈妖嬈的高跟鞋聲音就從病房外傳入。
劉叔回頭。
孟夫人臉色淡淡地進了門,蜀繡旗袍貼合著曼妙曲線,外罩一件式樣簡單的針織衫,氣質高雅,雖年過半百,仍美艷不可方物。
她逕自在床邊坐了下來,側目,病床上的年輕男人雙眸緊閉,雙腿打著石膏,清瘦憔悴。
「查房了麼。」江曼青道。
劉叔垂眸,神色間甚是恭敬,「醫生剛離開。」
江曼青靜靜看著床上的兒子,「少爺今天一直沒有醒麼。」
「剛用過晚餐,才睡下。」
「晚餐吃的什麼?」
「上周才動完手術,醫生叮囑,飲食務必清淡。陳媽熬了烏魚粥,少爺喝了半碗,吃了些小菜。」
江曼青點頭,沒再說話了。
靜坐片刻,床上的男人微蹙起眉,雙眼緩慢睜開。
「醒了?」她笑起來,還是那口吳儂軟語的腔調,「要不要喝點水?劉叔專門給你削了水果,媽媽餵你吃一些?」
孟井然面容平靜,「不用了。」
劉叔悄無聲息地退出病房,反手合上門。
兩人獨處,半晌無言,沒有半分尋常母子間的親密。
忽地,孟井然道,「爸爸呢。」
孟夫人笑了下,說:「哦。你出事之後,你爸爸專程從非洲趕回來守了三天,直到你做完手術才離開。沒辦法,非洲那邊的分公司才剛落地,很多事情必須他親力親為。」
孟井然面無表情,「原來是這樣。」
孟夫人沉默了會兒,又道,「你爸爸陪著你的時候,你意識還不清醒。千萬別多心,你是你爸爸的親兒子,在他心裡,你當然比什麼都重要。」
孟井然靜了靜,勾唇,嘴角弧度譏諷,「我是爸爸的親兒子,所以在他心裡,我比什麼都重要。可是我也是您的親兒子,為什麼差別就這麼大?」
「……」
話音落地,江曼青的臉色瞬間便沉了幾分,語氣微冷:「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埋怨我。在你看來,是我不擇手段拆散了你和尚萌萌,但……」
孟井然寒聲打斷她,「難道事實不是這樣麼?」
江曼青吸了口氣,盯著他,漠然道:「媽媽不認為自己有錯。」
孟井然露出一個自嘲似的笑,嗓音沒有溫度,「當然,孟夫人怎麼會有錯呢。」
三言兩語一番對話,將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關係推入冰點,病房中沒有一絲聲音,只餘下死般寂靜。
江曼青抿唇,眼底冷色畢現,旋即又恢復如常,淡笑,「算了,你好好休息吧。公司里還有事,媽媽先走了,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劉叔,他知道怎麼做。」說完轉身欲走。
孟井然卻又低聲開口,問:「宋芝然現在情況如何?」
江曼青面無表情,極其尋常的語氣:「除了左眼失明之外,沒什麼大礙,對她坐牢不會有影響。」
「……」孟井然僵了瞬,眉心用力擰起一個結,「坐牢?」
江曼青回頭,「那個瘋女人把你害成這樣,我當然要把她送進監獄去吃牢飯。」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眼底柔和,「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好養病。」
孟井然偏頭避開她的觸碰,凜目,「撤訴。」
「為什麼?」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她在先,她要怎麼對我,我都無話可說。」
江曼青低聲笑了下,淡道,「井然,孟家給宋家的補償已經夠多了。宋孟兩家的聯姻最初就是一樁買賣,是宋芝然自己不知足。為了你,我不能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孟井然突地冷笑,「為了我?您到底是心疼您的兒子受重傷,還是想報復宋太太幾次三番對您不敬?」
「孟少爺。」
江曼青神色冷漠,「你該休息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眶充血,沉聲一字一句,「就像當初,您死命反對我和尚萌萌在一起,究竟是因為她有個吸毒的父親,還是因為,她恰好長了一張讓您格外討厭的臉呢?」
孟夫人眸光驟閃。
未幾,她聲音很輕,「你說什麼?」
孟井然嘴角上揚,眼底卻一片荒寒,「媽媽,您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您不愛我這個兒子,甚至不愛爸爸,從始至今,您愛的人只有自己。」
「……」
江曼青靜了瞬,轉頭看窗外,仿佛絲毫不為所動,「你才剛死裡逃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休息吧。」轉過身,擰開房門款款走出。
孟井然唇抿成一條線,死死盯著那道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或許他的人生,從原點開始就是個錯誤。
否則,怎會一直錯到現在。
病房裡開著暖氣,氣溫適宜,一開門便有寒風吹面擊來。
江曼青緊了緊身上的針織衫外衣,反手剛關上門,餘光里就瞥見了一道人影----管家劉叔沉默地站在走廊上,微垂著頭,看不見臉上表情。
「咔噠」一聲輕響,房門的鎖合嚴。
孟夫人表情尋常,徑直向前未拿正眼看他,只在經過時頓足,目不斜視地淡聲說:「劉叔,少爺住院的這些天,你不分日夜守在這兒。真是辛苦了。」
劉叔仍舊恭恭敬敬,「都是分內的事,何來辛苦。」
「我說你辛苦,並不單單指這幾天。」江曼青側目,眼角視線落在中年男人的側臉上,看見花白鬢角,「你在孟家待了近三十年,勞心勞力鞠躬盡瘁,的確是很辛苦。」
劉叔道,「夫人言重了。」
江曼青欺身朝他靠近了些,輕聲說:「劉湛,你老了,我也老了,很多事情既然在心裡藏了這麼多年,就該安安穩穩地帶進棺材。你說是麼?」
劉叔沉默須臾,道,「是。」
她又道,「你的嘴一向很嚴,我也一向對你信任。人屆中年,千萬別辜負了這種信任才好呢。」
「夫人放心。」
「我知道,少爺從小就和你親近,連我這個當媽的都不一定比你了解他。你和少爺交流多,亦師亦友,這是好事。」嗓音壓低,帶著幾絲寒意,「但是記住,別在少爺面前胡說八道。不該提的人別提,不該講的話,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