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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14:55 作者: 葉落無心
鏡子裡,她看見駱禹銘份外謹慎地整理著一件件衣物,仿佛他手裡拿的都是價值連城的至寶,根本無暇理會她。
她提高一些聲音,「無論如何我要見他最後一面!」
「你裝扮得再美也沒用?他娶的人又不是你!」
「美嗎?等你死的時候,我就穿這身衣服給你看!」
「你,你非要逼我是不是?!」 駱禹銘狠狠地將手上的包袱摔在地上,轉身瞪著鏡子裡的她:「這身衣服你留著給秦楓看吧。」
「你什麼意思?」
「走吧。時辰不早了,想見他最後一面就快走吧!」
已經聚集了數千人的比武場沒有莫情想像的混亂,各門各派的人都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看著比武,一些閒雜的人都站在比較遠的圍欄外觀望,即便是議論幾句也是壓低聲音的。
她跟在駱禹銘身後一出現,所有目光立刻轉過來,每雙眼睛都像是想要把她看穿一樣,就連正要上台比武的一個男人都坐回去,偷偷向她這面張望。
她快速看向台上,上面站著一個身材矮小,早已過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不是秦楓,她心裡舒服了很多。她看向前方無際的人群,很多門派的少年俠客都帶著傷,有些正在處理傷口,其中也沒有秦楓。
她轉身再看向身後,一眼就看到秦楓,他在離她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正和南宮凌說話,淡雅的笑顏,清朗的明眸,渾身上下還是飛揚的神采,根本看不出一點失意。
就在她懷疑駱禹銘昨夜是信口胡說,又一次騙她的時候,她看見秦楓微微側臉,淡淡的目光從她臉上滑過,之後立刻移回視線和南宮凌繼續低聲說話。
儘管只是冷漠的一個眼神,她還是看見他嘴角的笑容片刻的僵硬。
「楓……」她向前一步,卻被駱禹銘拉住手臂。
「你不是打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去跟他談情說愛吧?」
「多謝提醒!」她正要收回目光,又看見坐在南宮裴音另一側的曲莜,曲莜一見她立刻漠然地低頭。
曲莜和南宮裴音坐得很近,儘管沒有一點親密的舉動,但是她看南宮裴音時眼裡的柔情是清晰可見的。
莫情垂下頭,頓時覺得一陣眩暈,秋風刺骨的寒冷。
「來,這邊坐。」駱禹銘拉著她坐在唐傑身邊空著的椅子上,問唐傑:「看來我還沒錯過最精彩的?」
「秋一雷果然名不虛傳,華山劍法讓他練的簡直出神入化。」
「哦?這就是華山的秋掌門?比我想像的年輕多了。」
「是啊,三十歲便已將華山的劍法練的出神入化,算是武學奇才……」唐傑頓了頓,忽然看向莫情,悠然道:「不過比起莜茗門的門主,實在不算什麼。」
莫情原本無心留意他們說話,心思全都在距她很遠的秦楓身上。他說話的時候春風滿面,時而淺笑,時而點頭,和南宮裴音聊得十分投機,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秋一雷出招。
但唐傑突然提起「莜茗門」,她的心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收回視線再看身邊的唐傑,他的臉色泛黃,雙唇蒼白乾裂,一雙乾瘦的手放在膝蓋上緩緩地揉著,每一下都像在傾訴著對莜茗門的仇恨!
……
這時,台上的秋一雷已經一腳將對手踢下擂台。
等了大約半刻,始終沒有人再挑戰,龍家堡的汪總管站起來朗聲問道:「還有沒有人想要比試?如果沒有,今日的勝者就是秋掌門。」
龍堡主穩如泰山地坐在旁邊,龍清兒可沒有他的沉穩,不停地左顧右盼。
一聽勝負就此定下,幾個摩拳擦掌的少年又按耐不住,紛紛上台,結果不出幾十招,幾個人又分別被打了下來,哀嚎聲一波接著一波。
秋一雷一劍刺穿最後一個挑戰者身體,眯起本就不大的一雙眼,兩撇小鬍子輕輕一翹,自豪地在龍清兒面前抽劍,拭血,故意擺出盛氣凌人的架勢。「嗯!我勸你們都別來送死!」
超長時間的沉默後,龍堡主終於按耐不住看向秦楓,他一看,無數雙眼睛馬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
秦楓回以淡淡地微笑,似乎在說:別看我,你們繼續!
秋一雷盯著秦楓的臉看了一會兒,又擦拭一下劍上未乾的血跡,大聲道:「秦楓,你不是也嚇得不敢上來了吧?」
秦楓低頭揉揉自己的額頭,視線穿過指間,穿過層層人群與她相遇。
濃濃深情,無需傾訴。
千言萬語,瞭然於心。
她知道秦楓在等什麼,等她的一句:不要!
她笑了,在鏡子裡練過的笑容,一定很美!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秦楓在數十年後午夜夢回時,還能記得她這個微笑。
駱禹銘適時將手搭在她肩上,深情地撫摸著她的手臂……
「既然秋掌門如此盛情邀請……」秦楓說著慢慢地起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晚輩卻之不恭了。」
整個會場也因為秦楓的起身一陣譁然,所有的眼睛都睜大了盯著秦楓,站著後面的人開始往前擠,開始了一片騷動。
秦楓飛身飄落台上,白衣在風中輕輕擺動,看來輕靈飄逸,俊美的五官在白色的衣服下看來更加不凡。明朗如星的眼睛充滿了堅定和執著,薄薄的唇微微上揚,帶著一種迷人的微笑看著台下的每一個人,唯獨沒有再看莫情一眼。
秋一雷原本不怎麼丑的一張臉頓時讓人想嘔吐。
唐傑忽然壓低聲音道:「無論什麼時候秦楓都會笑,但每個時候的笑容都有不一樣的深意,等你體會出他被笑容掩蓋的情緒時,你就會發現他特別的迷人,沒有一個女人能抗拒……你說是吧,駱夫人?」
莫情正看到秋一雷使出一招漫天劍落,秦楓急速閃避之時,秋一雷仗著招式精妙,幻化無窮,後招一個緊隨一個,出劍咄咄逼人。秦楓只守不攻,很多次險些中了秋一雷的殺招,幸虧他是秦楓,否則死十次都有餘了。
被唐傑一問,她一時不知如何答話。「嗯?或許吧。」
「你看得很專注,能看懂嗎?」
「……」她收回視線,看向唐傑,他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一雙眼犀利無比。
「駱夫人覺得這場比斗誰會贏?」
她想了想,回道:「依我看秋掌門已占上風,秦楓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駱禹銘不以為然接道:「秋一雷已經比斗幾十場,體力耗費太大……這以逸待勞用的好,秦楓不出三十招必贏。」
唐傑道:「以逸待勞這一招誰都想用,關鍵是看誰沉得住氣。」
莫情收回視線,說實話這場比試真的沒什麼懸念。
秦楓早已將秋一雷的招式摸清,只要秋一雷同樣的招式再用一次,就必敗無疑,而華山的劍法剛好是三十六式,所以秦楓不出三十招肯定會贏。
「你很了解秦楓嗎?」她問唐傑,不知為什麼她發覺今天的唐傑非常健談,尤其是願意和她閒聊,極為反常。
「秦楓是個簡單的人,很容易了解。」
「簡單?!」她一點不敢苟同,她一直覺得秦楓深不可測,她用了七年時間,怎麼也看不透!
唐傑動了動輪椅,湊近她一些道:「只要你別看他表情,別聽他說什麼,尤其是別看他笑容。只看他的眼睛就能看透。」
她還是不懂,每次秦楓看著她的時候,眼神都是迷離的,總有很複雜很複雜的東西在裡面。
她嘗試過很多次,想要從他眼神里看清他真正的想法,結果都是徒勞。
「你當然看不懂他的眼神。」駱禹銘冷冷地插言道:「他看見你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麼!」
唐傑笑了,好像聽到了一件相當可笑的事情,笑得極盡誇張。「我以為秦楓只會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
「一個女人?」
「秦楓這個人孤傲,冰冷,超然,灑脫,又很坦蕩,善良。憑他的武功和個性在江湖上絕對可以混得如魚得水,可惜遇到了那個魔女!那個女人撕碎他的驕傲,融化他的冰冷,摧毀了他的超然和灑脫,最後也扼殺了他的坦蕩和善良。」
「是麼!」 她覺得唐傑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別有深意,總像是在她面前試探著什麼。所以她努力掩飾好心中的一陣陣悸動,讓自己平靜地回應。
「如果是以前的秦楓,絕對不會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去跟人決鬥。」
午後的陽光一下變得很熾烈,灼傷她的眼睛,一滴淚落在鮮紅的衣服上。
唐傑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他根本就不想出手,否則秋一雷早就輸了。」
她何嘗不知,她和秦楓交過手,知道他每一招出手必是全力以赴,乾脆決絕,可如今,他的一招一式儘是猶疑不定。
唐傑又移近她一些,貼在她耳邊道:「今日一早他就來問我:如果你有武功,能不能用內力守護心脈,保住性命。」
「什麼?」她一驚,大聲問道。
「他放棄武功就等於自尋死路,誰有你這麼幸運,能安然無事地隱藏六年……」
……
最後,秦楓的劍在秋一雷咽喉處嘎然停住……
秋一雷冷汗滿面。
龍堡主抬手輕輕鼓掌。
龍清兒興奮地幾乎坐不穩。
「我宣布,這次比武的勝者是……」汪總管話未說完,便有人打斷:「等等!」
駱禹銘的聲音傳出,莫情這才發現身邊的椅子空了,只見唐傑搖著頭:「我就說以逸待勞誰都會,關鍵看誰沉得住氣。」
駱禹銘緩緩走上擂台,一臉從容。
秦楓茫然地退後一步,看看台下,皺眉道:「銘,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情兒……」
幾千道異樣的目光不是看駱禹銘而是看她,秦楓明明滅滅的眼神也跟著飄向她這裡。
駱禹銘趁機一劍刺出。這突如其來的一劍,秦楓毫無準備。
幸好他一向反應都遠快於常人,快速地向旁邊側身,不過手臂還是被劍劃破了,血燃紅了白衫。
莫情驚呼一聲,驚得站起來。
她清楚記得駱禹銘在來之前說過:「這身衣服你留著給秦楓看吧。」,現在她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