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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聽陳瀾撲哧一笑,低頭一看,卻見懷裡的妻子綻放開了明麗的笑容,恰是嬌艷不可方物。下一刻,陳瀾的手指就伸了過來,竟是俏皮地點了點他的腦門。

    「誰讓你隱居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中原大地,除了那些朝廷鞭長莫及的蠻荒,哪裡有什麼真正能夠讓人隱居的地方?再者,你還說什麼真正太平了,讓人聽見鐵定給你扣一頂大帽子,誰都說如今是太平盛世呢!」

    「好好好,我錯了,那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等你們的大事做成了,我的寶寶也降生了,我們和之前一樣,找幾個月假期到處遊覽看看。」陳瀾輕輕摩挲著楊進周那蓄起了鬍鬚的下頜,微微笑道,「哪怕你出鎮在外,我也有最好的記憶陪著我。」

    「瀾瀾。」

    楊進周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翻了個身,把陳瀾壓在了身下。他小心翼翼不去碰觸妻子的小腹,只是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嬌軟的紅唇,吸吮著只屬於自己的甜美。那種沉醉的感覺讓他久久不願意分開,直到外間傳來了極其不合時宜的咳嗽聲,唇舌才突然分開,他一個翻身矯健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惱怒地哼了一聲。

    「老爺,外頭有急報。」

    這急報兩個字立刻沖淡了楊進周心頭的惱火。側頭瞥了一眼陳瀾,見她沖自己微微點頭微笑,他就再次披衣下床,繼而趿拉著鞋子出了門去。到了外間,見是雲姑姑垂手站在那裡,他就沉聲問道:「這麼晚了,哪裡的急報?」

    「回稟老爺,是城外軍營。」

    「軍營?」楊進周的那點綺思如cháo水一般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是來的人還是送的文書?」

    「是一位軍爺,戴總管已經請了來人進來。」

    「我這就去。傳話讓老戴把人領到瀚海齋等候。」

    楊進周說著就匆匆又回到了西屋,一番穿戴停當之後,他就走到床頭撩起帳子看了看裡頭的陳瀾,見她微微閉著眼睛,仿佛已經睡去,但那修長的眼睫毛卻分明還在微微顫動著,他哪裡不知道她是在裝睡,多半想避過這分別的時刻。於是,他就這麼再次俯下身來,在那紅唇上再次落下一吻,這才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門。

    等到那門帘落下,那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了耳中,陳瀾方才睜開了眼睛。然而,眼前卻看不見什麼東西,厚厚的紅幔帳擋去了她的視線,她能看到的就只有空蕩蕩的枕邊。儘管溫熱猶存,但剛剛坐在那兒和她說話調情的人,卻已經不在了,說不定又至少是三五天才能再見。

    晚上的鏡園並不像從前的陽寧侯府那般四處點著明瓦燈。儘管楊進周俸祿不高,但江氏持家時小有積蓄,此前在江南為官時,陳瀾又用自己的嫁妝淘換了幾處很不錯的產業,晚上那些燈還是點得起的。但出於過日子儉省的習慣,一家上下仍是入夜就熄滅九成的路燈,只留下一兩處必經的要道。於是,這大晚上楊進周匆匆出二門時,四下里赫然一片黑暗。

    到了瀚海齋見著人,楊進周就立時愣住了。他今天回來本要帶著秦虎,也好讓那對小夫妻團聚團聚,但秦虎卻振振有詞地說什麼留著在軍營,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應對。然而,此時此刻出現在面前的卻不是秦虎,而是武陵伯次子朱方銳!

    「楊提督!」朱方銳性子急躁,行過禮後就急急忙忙地說,「秦大哥脫不開身,所以我就自告奮勇走了這一趟。畢竟入城的時候,武陵伯府的名頭比區區一個百戶好使。入夜之後,營地一邊的林子裡就突然起了火。這北邊的冬天乾燥,再加上又是大晚上,所以幾位大人連忙組織了人手救火,又讓秦大哥領銜。」

    「秦虎領銜?」楊進周敏銳地聽出了關鍵來,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他區區一個百戶,上上下下千戶指揮使多得是,怎麼會讓他領銜?」

    「我也不知道。」朱方銳也是初來乍到,對於軍營不太熟悉,此時茫然地搖搖頭道,「大約是起火的地方距離大人的居處比較近,所以幾位大人想著秦大哥出面最為適宜?」

    「不對。」楊進周只覺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一道靈光,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氣,「事不宜遲,你跟我一塊回去!」他一邊說一邊出門,見外頭兩個書童侍立著,他就沉聲吩咐道,「去把跟著我回來的親隨都叫起來,再去馬廄知會一聲,立刻備馬,我要出城!」

    那兩個書童自是機靈,慌忙拔腿就跑。而楊進周帶著朱方銳走出院門時,他一眼就看到雲姑姑正站在那兒,手中還拿著什麼。他才走上去兩步,雲姑姑就趕緊迎了上來,笑著遞上了手中的東西。

    「老爺剛剛走得急,只拿了一件舊斗篷,夫人讓我把這件大氅送過來。這是昨天安國長公主才讓人送來的,據說是什麼法蘭西的料子,總之是厚實不透風,這大冷天穿正好。」說到這裡,雲姑姑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楊進周后頭壯實高大的朱方銳,又笑著遞上了一頂帽子,「夫人還說,這位小哥大冷天的半夜來送信,也辛苦了,這頂帽子收著平時戴,也好御禦寒。這不是那些華麗招人眼的貂鼠皮,是正宗遼東的黑熊皮,保暖得很。」

    朱方銳沒想到自己也沒被拉下,倒是吃了一驚。他雖在家裡不算受寵,常常也有被剋扣衣料等等,可也見過好玩意。此時此刻,他接過那頂黑熊皮帽子,一入手就知道用料紮實,竟是訥訥難言,好半晌還憋不出一個謝字。卻是楊進周急著趕回去,代他謝了一聲,隨即又對雲姑姑囑咐了兩句,末了才說:「看著點夫人,別讓她太勞心勞力。」

    南院馬廄里,五六匹健馬早已預備了停當,幾個膀大腰圓的親隨已經是穿戴停當腰佩鋼刀等候在了那裡。朱方銳還在四處找自己那匹馬,就感到自己被人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一回頭就發現是面沉如水的楊進周。

    「你的馬經不起回程再狂奔一回了,就先留在這兒,明天洗刷洗刷餵好糙料,自有人送回去。」

    「是,我都聽楊提督的!」

    朱方銳二話不說答應了一聲,隨著一行人上馬之後就從南院大門出了鏡園。這小年夜的大街極其靜謐,因此他們這一行免不了碰到了西城兵馬司的人,不過在楊進周一亮金牌之後就順利放了行。順順噹噹出了城一路狂奔抵達軍營,楊進周就看到了滿面黑灰迎上前來的秦虎。甫一照面,秦虎行過禮後就粗聲粗氣地說道:「大人,抓到放火的賊人了!」

    第493章博弈(四)

    所謂的抓到,並不一定都是生擒活捉。因而,當看到地上那幾具屍體時,楊進周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反倒是一旁的朱方銳反反覆覆咽了好幾口唾沫,最後總算是忍住了胸口那種翻江倒海一般的感覺。然而,他仍舊不自然地從那些死相悽慘的人身上移開了目光,看著秦虎問道:「秦大哥,他們是你帶人殺的?」

    「我帶兵上山的時候,他們正要跑,被我逮了個正著。結果廝殺的時候他們有意往刀子上撞。那會兒天黑,等我發現要留活口的時候,他們不是受傷過重死了,就是自己割脖子死了。」說到這裡,秦虎的臉色更加黑得如同鍋底似的,就這麼對著楊進周單膝跪了下來,「大人,都是卑職無能。」

    楊進周卻提也不提什麼責任之類的話,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不要跪來跪去的。我問你,這場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可有什麼損傷?」

    「回稟大人,大火是突然之間燒起來的,是被人潑了火油。您也看到了,這大晚上,根本沒辦法滅火,再加上天乾物燥,只怕得等到早上了。要說損傷,眼下的損失算不得最大,但是……」秦虎猶豫片刻,這才壓低了聲音,「只是這兒再過去就是西山皇陵,若是大火一直這麼燒下去,怕就怕……」

    這話不用再說下去,就連朱方銳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面色大變。而楊進周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淡淡地問道:「剛剛方銳在鏡園對我說,不是你自己帶人去火場查看的情形,而是別人指派的差事?」

    「是。」秦虎點了點頭,隨即有些迷惑地說道,「是明指揮使。聽說他和其他兩位指揮使會同其他人彈壓營中將士,以防事發突然激起變故。怎麼,大人回來之後,不曾見過他們?」

    「沒見到他們人啊!」朱方銳搶著答了一句,隨即就東張西望了起來,「這也太不像話了,他們身為下屬,怎麼就敢這麼怠慢?這火場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們統統避開算怎麼回事,大人回來了也不過問不迎接,是不是這事情有什麼蹊蹺?」

    楊進周雖然沒有接話茬,但秦虎從他那冷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這位主兒怕是已經動了怒。果然,沒過多久,足足小半個時辰之後,當那幾位身著和尋常軍士不同服色的武官趕到這兒參禮拜見的時候,楊進周看了他們好一會兒,這才沉聲問道:「明指揮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晚是你當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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