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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他一面說一面上前攙扶了朱氏的另一邊胳膊,又言辭懇切地說:「我知道姑母如今最操心的就是衍哥兒的事。他雖說文武上頭都得了名師教導,但終究時日還短,況且又年輕,哪怕得了勛衛的名頭,可那才幾品,那俸祿才有幾個錢?要真是按部就班地往上升遷,多少年才能夠出頭,姑母您真能熬到那時候?他若是拿到陽寧侯的爵位,此次娶親必然更加風光,姑母這一輩子的夙願也就成了,難道那樣不好?」

    這類似的話之前武陵伯世子上家裡拜訪的時候,朱氏也已經聽過一次,正因為這個,她方才應了邀約上了這裡來。只不過此時再聽到,她卻覺得說不出的嫌惡氣惱,冷冷瞥了朱洪一眼,她就沉聲說道:「我已經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等看了衍哥兒成婚生子,這剩下的心愿確實也就只有那個爵位。只不過,你若是以為我把位子看的比人更要緊,那就太小看我了!從今往後,你們朱家走你們的陽關道,和我陳朱氏無關!」

    覺察到手上被朱氏重重握了一把,陳衍也就再不遲疑,伸手上去把武陵伯朱洪撥在了一邊。他整日裡習武,手勁頗大,朱洪雖還要相抗,可哪裡能攔得住他?而世子朱方鋒惹出了這麼一番事情,此時更不好上前,武陵伯夫人展氏忖度自己進門還是朱氏牽線搭橋,不免厚顏上前,話還沒出口,就被朱氏一眼瞪了回去。

    「我從前看你是姑娘的時候懂事能幹,所以才促成了你們的婚事,沒想到你如今竟然這麼糊塗!明知道自己的男人和兒子做的是讓朱家萬劫不復的勾當,非但不勸還幫著,你是豬油蒙了心麼?好了,給我讓開,否則這最後一點情分也就沒了!」

    朱氏一語喝退了展氏,隨即穿過了碧紗櫥旁邊的珠簾,快走幾步,又自己親自打起了外間厚厚的棉帘子跨過門檻出屋。呼吸了一口外頭清冷乾燥的空氣,她只覺得滿肚子的陰鬱總算是減退了幾分,當即對旁邊的陳衍說道:「以後若再有這種事,不許瞞著我!雖說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可還不是什麼都受不得的人!」

    「是是是,孫兒知道了!」陳衍今天跟過來,原本是擔心朱家以朱氏出身和舊日親情相逼,只沒想到武陵伯世子朱方鋒這麼愚蠢,而自己把話頭一揭,老太太不負舊日名聲,竟是乾乾淨淨和朱家劃清了界限,這乾脆利落的一招果然是大出武陵伯府意料。此時此刻,他眉開眼笑地一面扶著人往外走,一面衝著院子裡的人吩咐去叫鄭媽媽等人過來,嘴裡又說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不但是我,以後箏兒妹妹進門,也一定會好好孝順您。」

    「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鄭媽媽等一眾隨行的婢僕尚未出來,朱洪和展氏朱方鋒等人已經是追了出來。院子裡雖大多都是武陵伯府的人,但剛剛那些事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因而他們都只是一味賠禮說情,可卻是怎麼也勸不回鐵了心的朱氏。直到那一行人上馬車揚長而去,朱洪方才氣得狠狠在垂花門的門框上捶了一拳,又衝著朱方鋒喝道:「你做的好事!」

    展氏心疼兒子,當即擋在了朱方鋒身前:「老爺,這陽寧侯太夫人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和鋒兒有什麼相干?哪怕他是說得急躁了些,可直截了當也是說,拐彎抹角也是說,誰知道陽寧侯太夫人會這麼絕情?她既然是要和咱們一刀兩斷,咱們也索性……」

    朱洪見妻子聚掌做了個下斬的姿勢,不禁眉頭大皺,往身旁看了一眼,見跟出來的那些丫頭媳婦個個低頭垂手,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架勢,他方才低喝道:「婦道人家胡說什麼,還得從長計議!這就要過小年了,銳兒也快回來了,他年紀老大不小,你與其摻和這些,還不如好好給他張羅張羅,定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爹!」朱方鋒頓時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工夫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勾當!」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朱洪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隨即二話不說拂袖而去。眼看這一幕,朱方鋒不禁氣急敗壞,也顧不上母親的勸阻,當即下了台階往外走。這父子倆一走,留在原地的展氏不禁滿臉陰霾,回頭掃了一眼四周的婢僕,就冷冷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誰若是泄露半個字出去,即刻打死!」

    京城西北角楓橋胡同的一處小茶館二樓,幾個彪形大漢正守著樓梯口,最裡頭的一間包廂里,兩個衣著樸素的人正面對面坐著,彼此看了好一會兒,那個年輕的方才冷笑一聲道:「到這個時候了,陽寧侯還想和我談什麼交換條件?你說令千金被羅貴妃接到宮裡,你不知情,羅淑人先是被接到宜園,接著又被接到了宮裡,你也不知情……那想來令千金的李代桃僵之計,你也不知情?」

    儘管陽寧侯陳瑛身著布衣,但那股久居高位的頤指氣使卻難以掩蓋。哪怕他此時極力按下自己的不快和惱怒,可當聽到晉王這話的時候,他仍然是忍不住了,當即直截了當地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敢問我是什麼意思!」

    晉王突然拍案而起,瞪著陳瑛惡狠狠地說道:「要不是令千金,外頭會有關於費氏女那樣的傳聞:要不是令千金,我會不得不大動干戈到禮部活動,自己給自己添了個沒用的夫人?要不是令千金,我用得著看蕭家……」

    總算是忍住了按下破口大罵的衝動,晉王指著陳瑛的鼻子就厲聲斥道:「連女兒和小老婆都看不住,你還說什麼要做大事?之前咱們說的事情,從今往後一筆勾銷!」

    「殿下!」眼看晉王就這麼徑直往外走,陳瑛只覺得腦際轟然巨響,原本就已經焦頭爛額的他再也沒了往日的冷靜,竟是脫口而出道,「殿下以為我陳瑛是那等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若是此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殿下你……」

    「我怎麼樣?就憑你空口白話,能動得本王分毫?」晉王站在門口冷冷一笑,繼而頭也不回地說,「從今往後,本王和你兩不相干!」

    第490章博弈(一)

    陽寧侯府西角門,當幾個門房瞧見兩三人風馳電掣從陽寧街一頭的木牌坊下頭進來時,一個個全都趕緊站得筆直。果然,不過兩三息的功夫,來人就停在了西角門,為首的陳瑛赫然是鐵青著臉。覷著輕車簡從的陳瑛心情不好,誰都是大氣不敢吭一聲。即便如此,當陳瑛大步進門的時候,路過他們身旁仍是冷笑了一聲。

    「要緊的時候連一句通報都沒有,養你們還有什麼用!」

    這一聲之後,迎上前來的管事費明不禁打了個寒戰。果然,下一刻,等陪著繞過大影壁,陳瑛就停住了步子,陰惻惻地說:「這門上的人全部送到莊子上,給我換上一批。從今往後,家裡人進進出出,事無巨細都給我留檔稟報,否則他們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

    「侯爺……全都要換?」費明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滿臉的驚懼,「這門上總共是排了兩班,加上領班統共有十個人,要是一次全都換掉,只怕接替的……」

    「怎麼,什麼時候陽寧侯府連十個人都找不出來了?他們的差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今天把他們開革了,到時候求到你面前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天上掉下來的收禮機會,你還不高興?」見費明嚇得一哆嗦,隨即趕緊屈膝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陳瑛就冷笑道,「總之,我說話算話,全都換掉,一個不留!」

    儘管一口氣把門上眾人換了個精光,但回到書房的陳瑛仍是覺得滿心憋火。倘若羅旭一直留著羅姨娘,他甚至可以把擂台打到御前,可偏偏羅貴妃連羅姨娘都接到宮裡去了。而且他如今因為安仁,正是最危險的時候,那些小伎倆也是為了混淆視聽扳回一些局面,偏偏在這種時候晉王又擺出了一刀兩斷的架勢,怎叫他不心煩?

    「白眼狼,一個個都是白眼狼!」

    陳瑛煩躁地在嘴裡罵了好幾聲,幾次想摔東西泄憤,可回頭看看那張漆色十成新的書桌,還有上頭的全套筆墨紙硯,他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最後索性在靠窗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用手使勁搓了搓臉。

    他實在是不甘心。他是父親當年最喜愛的兒子,可就因為上頭壓著一個強勢的嫡母,父親不得不送他到軍中。因為起點不高,他幾乎用了比尋常勛貴子弟多一倍的努力方才爬到了如今這一步。可眼看爵位到手萬事順遂,卻因為旁里殺出來的一個程咬金,由是他一步錯步步錯,竟是淪落到如今進退兩難的窘境----或許用岌岌可危四個字來形容更恰當。

    「侯爺。」

    「又有什麼事!」陳瑛一下子提高了聲音,「除非是姨太太或是五小姐回來,其他的事情不要拿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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