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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眾目睽睽之下,蘇儀張口要說話,可剛剛冷風吹得太多,一出口竟然是一個響亮的噴嚏。頗為狼狽的他隨便掏出一塊帕子使勁擦了擦,隨即就抬起頭來死死盯著陳瀾。見陳瀾的臉上只看得出從容沉靜,對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仿佛絲毫不在意,他不禁心頭火起。

    「縣主還真是難見得很。」

    「男女有別,這道理你一個已經出仕當官的人,不會不明白。」

    「哼!」蘇儀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眼睛裡幾乎噴出了火來,「縣主少糊弄我了!要不是你對我家那婆娘說了些不該說的,她敢在我面前挺腰子?要不是你指使了陳衍在順天府安插私人,我會這麼狼狽?要不是你從中破壞,婉兒的婚事……」

    「蘇推官這話莫非是在說笑?」

    陳瀾終於忍不住了,冷笑一聲打斷了蘇儀的話,「想當初要不是老太太息事寧人,你蘇家憑一枚說不上來歷的玉墜,娶的到侯府的千金?要不是別人看你是陽寧侯府的女婿,有的是利用的價值,你不到四年能升到六品,別人會看中蘇婉兒?」

    「你……」

    見蘇儀氣得倒仰,陳瀾卻沒有收口的意思,又冷冷地說:「要說才學,你又不是學富五車;要說才能,你又不是比別人通達能幹;人家憑什麼看中你提拔你,還不是就因為你這性子做在前頭衝鋒陷陣的炮灰最合適?你要真是知道收斂的人,前時在侯府聽了老太太那番話,就應該知道警醒。憑你這塊材料還敢嫌棄五妹妹?她不嫌棄你,就是你燒高香了!」

    說完這話,陳瀾再也不理會蘇儀,徑直轉身要走。這還沒走上兩步,她就只聽到後頭傳來了一聲啞然暴喝。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卻只見衝上前來的蘇儀已經被紅纓撂倒在了地上,那狼狽樣子何止是灰頭土臉,簡直是連五官都扭曲了。

    「你別得意得太早,這天下有的是能人貴人,你算……」

    「我是不算什麼。」陳瀾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蘇儀,腦海中不知怎麼又浮現出了從前在護國寺初遇的那一幕。那時候,蘇儀雖是迂腐,但好歹只是幾分呆書生的可笑,卻不像如今這般糊塗可憎。因而,頓了一頓,她便哂然一笑道,「我從來就不曾說過我是能人,反倒是你,恐怕一直都覺得自己能耐吧?婉兒的婚事不過是別人拋出來讓你鞍前馬後奔走的籌碼,你辦成了事情,別人賞你一塊骨頭也未必可知。你既然辦不成,還敢奢望什麼婚事?」

    「你……你胡說!」

    見蘇儀在紅纓的手底下死命掙扎,陳瀾又徐徐上前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不是胡說,你只要還有一丁點腦子,自己就應該有數!我知道武陵伯世子這些天頻頻去順天府,可明明是你經管的案子,他見過你幾回?人家為什麼不把你放在眼裡?那是因為武陵伯終究要叫老太太一聲姑母,不敢沾染你這個衝撞了岳家的女婿!你一而再再而三胡攪蠻纏,自以為抓著我什麼把柄了?聽到一點風聲就以為可以作為要挾,就憑你今天這話還有這魯莽的行徑,你就休想在京城再立足!」

    說到這裡,陳瀾沖紅纓點了點頭,輕喝一聲道:「放開他!」

    紅纓脫手放開了人,這才沒好氣地站起身,拍了拍手說道:「縣主何必和這種不長眼睛的東西說這許多,直接把人扭送到順天府尹跟前,我看他是什麼下場!」

    陳瀾卻沒有搭理紅纓,而是又輕輕蹲了下來,看著臉色鐵青的蘇儀微微一笑:「想來告訴你金簪兩個字的人,不會把那金簪交到你手裡吧?你大可以不顧一切把事情鬧大,可那時候就是真真正正的炮灰了。即便事情辦成了,那也是別人得利,但使楊家和侯府還有一絲一毫的力量在,你覺得你會如何?」

    這一番話陳瀾說得聲音極低,也就是旁邊的人隱約能聽清楚。因而,講完這些,她再也沒多做停留,在柳姑姑等人的簇擁下徑直揚長而去。直到她走了好一會兒,蘇儀才聽到一聲沒好氣的嚷嚷,見是一個小沙彌在面前直跳腳,不遠處還有幾個和尚在指指點點,剛剛讓他怒火衝天的那一番話突然間又在腦海中轉動了起來,這一次,他那漲得通紅的臉漸漸白了。

    自從開罪陽寧侯府之後,他已經求見了宋閣老好幾次,可府邸進不去,文淵閣連邊都靠不上,同年那邊更是少有理會他的人……要是再這麼下去,難道真的會如同陳瀾所說那般……不,不會的,那只是危言聳聽……

    狼狽出了山門上了自己家的那輛馬車,蘇儀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抱著頭坐在那裡糾結了許久,直到車夫連番催促,他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快,去定府大街陳府!」

    陳瀾他是再也不敢去見了,既如此,那就去見陳衍吧!只要把事情好好撇清了,大不了再低三下四賠個禮,先挽回了岳家這一頭,他日後飛黃騰達時,有的是找回面子的機會!

    第479章迫蘇(下)

    陳瀾並不是喜歡安安穩穩在家裡哪都不去的性子,而鏡園的馬車又比不得安國長公主的鳳轎安穩,於是,陽寧侯太夫人朱氏生怕陳瀾坐不住喜歡跑來跑去,索性把自己用了多年的那架「雙飛燕」連同馭者和兩個跟車的僕人一塊送了過來。陳瀾知道祖母出門用慣了這車這人,哪裡肯收,推來推去到最後,她也就只是把送變成了借。

    眼下坐在那寬敞豪奢的車廂中,想到那會兒蘇儀的表現,她不禁露出了笑容。隨行的柳姑姑見她這幅表情,猶豫片刻終究忍不住問道:「夫人,金簪的事情何妨告訴長公主,讓長公主稟報皇上?皇上對您素來是信賴的,斷然不會因為外頭的流言……」

    「話不是這麼說,若是一來二去什麼都要去求助娘,那我就太不知道進退分寸了。」陳瀾搖搖頭打斷了柳姑姑的話,隨即微微笑道,「皇上是因為已故皇后娘娘和長公主的緣故,對我愛屋及烏,這金簪的事興許是大事,興許是小事,就因為丟了東西,一個被家裡處置的丫頭又疑似因為事故而險些殞命,這就去驚動皇上,被人笑話小題大做不說,而且豈不是讓人小看了我陳瀾?」

    柳姑姑聞言啞然,一旁的紅纓聽著這話卻使勁點了點頭,因笑道:「夫人說得極是。這要是咱們沒法子地事,拿去求助人也就罷了,自己能就能料理好的,何必去驚動別人?」

    「你都是當媳婦的人了,衝動起來還是從前的性子!」柳姑姑沒好氣地拿手指戳了戳紅纓的腦門,面帶嗔怒地說道,「長公主是你的舊主,哪裡是別人?小心我到時候告你的狀。」

    「姑姑最疼我了,才不會說這話呢!」紅纓趕緊拉著柳姑姑的手討饒,隨即才看著陳瀾說道,「夫人,那蘇儀看上去雖不是什麼硬骨頭的人,但難保還有什麼書生意氣,看夫人剛剛臨走時他那眼神,就知道他還不肯罷休。要是他再出什麼么蛾子可怎麼辦?」

    「傻丫頭,你沒看出他那色厲內荏的樣子嗎?」陳瀾見紅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連一旁的長鏑也是好奇地湊了過來,她就哂然笑道,「要是他還如同從前初至京城一樣懵懵懂懂,那也不至於為別人鞍前馬後,一路升遷到現在的位子。別看他說得嘴硬,但我那番話分量不是一星半點,他但使還有一丁點聰明,就不至於愚蠢到那種地步。再說,小丁小武都跟在他後頭死死盯著,你們兩個做媳婦的還擔心什麼?」

    「夫人!」

    陳瀾打趣了這兩個初為人婦不久的丫頭,便沒有再說話,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那厚實柔軟的靠墊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馬車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她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人一個激靈就驚醒了過來。

    「請姑姑回稟夫人,那傢伙去了定府大街。」

    柳姑姑回頭才看了看,正好看到陳瀾睜開眼睛,知道必是聽見了,便沒有言聲。果然,下一刻,陳瀾就開口說了一聲知道了。當馬車徐徐駛進鏡園西角門,又沿著甬道一路往二門去時,她才聽到陳瀾嗤笑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

    從外頭回來,江氏自然少不得抓著陳瀾一陣念叨,不外乎是什麼愛惜身體少往外跑之類的。陳瀾知道婆婆是疼惜自己,乖乖地露出聆聽的樣子,最後江氏沒說上多久,果然就又愛又恨地拍了拍她的手,午飯過後就立時囑咐她趕緊回去休息。等到一個舒舒服服的午覺睡醒,她慵懶地隨手挑起了一絲帘子,就看到楊進周正坐在窗下看書,那靜謐的側影和平日看起來截然不同,竟是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書卷氣。

    「回來了?」

    「嗯?」楊進周抬頭一看,見妻子那欺霜賽雪一般的玉臂從床上垂落下來,正托著下巴看他,不禁放下書走了過來,在床沿前坐下就先掖了掖被子,把那胳膊塞回了被子裡,這才輕輕捏了捏她的面頰說,「都說多少回了,小心著涼……這幾天氣色倒是比上次好了,瞧著也胖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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