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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陳汐已經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倘若晉王有什麼不軌舉動,她就是拼著性命名聲都不要也要大聲嚷嚷開去,然而,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話,她卻幾乎覺得一顆心都完全冰凍了起來。怪不得父親會一回來就把她送出府,怪不得父親甚至寧可去忙活六娘的婚事,而把她撂在一邊,原來,他早就有更好的打算,更深的謀劃!
「殿下究竟想怎麼樣?」
「只是憐香惜玉之心罷了,五小姐無需過慮。」晉王風度極佳地微微頷首,竟是沒有繼續上前,「不過,五小姐當初選定光華庵,大約是因為這尼庵在外城風評極好吧?說來那位明慧大師確實是一等一的古板,所以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從他處入手,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她今日正好不在,哪怕是在,我也希望五小姐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二公子和五公子著想,為羅淑人著想。」
這赤裸裸的威脅讓陳汐一下子咬緊了嘴唇。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撐住了那株老梅,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區區一個陳五,值得殿下如此用心良苦?」
這一次,晉王卻沒有答話,而是微微一笑,心裡卻是頗為得意。當年威國公羅明遠回朝入主中軍都督府時,一起回來的還有好些正值壯年的軍官,如今兩三年過去,這些人都已經今非昔比了。若不是得人提醒,他恐怕還想不到,同樣是在雲南都指揮使司浸yín多年,而且據說和軍中上下關係極好的陽寧侯陳瑛,對於這些人具有非同小可的影響力。
哪怕這種影響力因其離京兩三年而有所降低,但是,陳瑛的手中,還扣著那些有殺傷力的東西,這就不能有任何小覷了!只是,陳瑛的胃口太大了些,所以他不得不用些手段把控住人,但除卻手段,紐帶卻也不可或缺,兩人都默認的籌碼之一,便是眼前的陳汐了。
「不知道五小姐想清楚了沒有?」
正當陳汐因為緊緊扶著那株老梅而幾乎折斷了指甲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呼哨,緊跟著,虛掩的後門竟是有一個人闖了進來。那形似親隨的漢子快步走到晉王身後,幾乎是用最低的言語稟報了幾句。下一刻,晉王的臉色就倏然變了。
「可惡!」晉王輕叱一聲,隨即就看著陳汐道,「天下雖大,但有些事情卻已經註定了,還望五小姐量力而行。明慧雖正派,可是哪怕真的要她一條命,卻也是易如反掌!」
說完這話,晉王就再也不多言語,匆匆從後門退了出去。才一上停在斜街的那輛馬車,他就看著裡頭那人怒罵道:「難道是泄露了風聲?鎮東侯夫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上這兒來?」
「殿下息怒,小的敢擔保沒有露出任何風聲!據說是鎮東侯夫人突然做了一個怪夢,這才突然起意帶著人前來庵堂上香,所以……」
「不用所以了!」晉王一口打斷了對方的話,旋即面色猙獰地吩咐道,「讓她們死死盯著人,要是出了任何紕漏,你們提頭來見!」
第466章救星
在京城養病將近三年,鎮東侯夫人葉氏鮮少在人前露面過。再加上鎮東侯遠鎮奴兒干都司,這麼多年和京城朝臣勛貴並沒有太多往來,所以見過她的人極少,再加上光華庵的尼姑們因為庵主明慧的嚴正少有見過權貴,此時此刻面對這位低頭下車的鎮東侯夫人,有的錯愕莫名,有的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打量端詳的目光。
和那些崇尚奢華的貴婦們不同,值此隆冬時節,葉氏並沒有服用貴人們最喜愛的輕裘,而是一身火紅的大襖,在這冬天的肅殺氣氛中便顯出了一種別樣的鮮亮來。她的身量也不像別的同年人那般發福,而是略顯清瘦,面色亦是頗為蒼白,但眼神卻極其明亮。這會兒掃了一眼那幾個迎上前來的尼姑,她便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
「突然而來,想必叨擾了諸位。」
「夫人哪裡的話。」主管戒律的明方笑得有些不自然,在葉氏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扛不住的她索性低下了頭去,「只是庵主因為住在臨近的一位老寡婦身患重病,於是前去問診了,夫人這來得突然,咱們不得不怠慢了。」
「明慧大師性情高潔,又是一片慈悲心腸,我不過是一個病痛時方來求神拜佛的俗人,若是真的勞動了她,我心裡倒是要過意不去了。」葉氏微微一笑,卻沒有理會一旁那個媽媽伸過來要攙扶她的手,而是就這麼穩穩向前走了幾步,「昨夜偶得神人託夢,說是要想病消,就得尋一座真正敬佛禮法的清淨之地來參拜參拜,幸好曾經聽身邊人提過這地方,所以我就貿然來了。」
明方聞言更是莫名驚詫,抬起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眼神和葉氏那移過來的目光只是一碰,她就只覺得心裡發虛,不但剛剛打點好的兩句話全都忘了,而且那突然生出的隱約念頭更是讓她心裡直打鼓,竟是一時間呆在了那兒。直到覺察到身邊有人經過,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卻發現葉氏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此時正停了下來看她。
「夫人……」
「對了,我聽說陽寧侯府的五小姐如今正在庵堂清修,不知參拜之後我可否見上一見?」
此話一出,明方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她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強笑道:「夫人要見人,原本貧尼不敢攔阻。只是庵主素來嚴正,此前陽寧侯府的五公子親自來探望,尚且被擋在門外,若是知道夫人見了她,只怕……」
「那怎麼相同?五公子雖是至親,但畢竟是男子,進出庵堂如何方便?」葉氏似笑非笑地看著明方,見其瞠目結舌,她方才淡淡地說,「也罷,我也不為難你。只不過是我覺得這位五小姐未免太過可憐,所以想見一見安慰安慰罷了。」
見葉氏說完這話就再不糾纏,帶著一位媽媽就徑直往前殿走去,明方終於是鬆了一口大氣,按著胸口站在那裡老半晌沒能挪窩。直到身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了,她也來不及理會葉氏那一番參拜究竟是何光景,拔腿就往後院衝去。穿過幾道側門到了後院門口,她正要進去,突然又站住了,探頭探腦地叫了兩聲五小姐,見沒人回答,這才躡手躡腳入內。可人還沒站穩,一旁那棵已經掉光了葉子的大樹旁邊突然閃出了一個人。
「啊!」明方給嚇了一大跳,看清是陳汐,她這才趕緊換成了滿臉笑容,「這大冷天的,五小姐怎麼還在外頭?」
「大冷天裡,花圃既然能去得,難道在屋外站上一會,就能凍壞了?」陳汐用冷冽的目光盯著明方,見其畏縮地側過頭去,這才冷冷地說道,「況且,說動庵主讓我照管花圃,說是藉此讓我散散心的,難道不是你?」
陳汐自從進了光華庵之後,平時很少和其他人有多少交流,明方雖然偶爾能與其說上幾句話,可也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這會兒正面領教那冷冽詞鋒,她只覺得腦袋突然一炸,那種笑容可掬的模樣頓時怎麼也維持不住了。好半晌,她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五小姐……五小姐這是從何……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陳汐盯著這個滿臉惶恐的尼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還沒有蠢笨到遭了那樣的暗算,還不知道事情的緣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如今哪怕再身不由己,也不是你這個小卒子能輕易擺布的!」
「你……」
見陳汐說完這番話便轉身拂袖而去,明方只覺得頭皮發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風地里站了老半天,直到渾身發冷腳發僵,她才勉強回過神,只能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待到了前殿,她使勁拍了拍完全僵硬了的臉部肌肉,這才故作輕鬆地跨了進去。可一進門,映入眼帘的除了那鎮東侯夫人以及隨從眾人,還有臉色冷冰冰的庵主明慧。
「庵……庵主回來了?」
明慧瞥了明方一眼,這才斥道:「雖說光華庵少有那些夫人小姐前來,但鎮東侯夫人何等身份,我不在,你總應該在旁邊陪著,把香客扔在前殿自己跑得不知道蹤影,這算什麼道理?」不等明方出言辯解,她就又開口說道,「夫人說,想在府里請個人說幾天經。我離不開,你就跟著夫人去侯府吧。」
「啊?」
這要是平常,向來嫌棄庵中清苦的明方必定求之不得,可此時此刻聽到這樣一個突然消息,她卻只覺腦際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直到一個徒兒輕輕在她背後推了一把,她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夫人抬愛,貧尼……貧尼本不該拒絕,可貧尼於經文上頭……」
「這些沒意思的謙詞就不用說了。就是我,也不及你對經文精熟。」明慧竟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斷了明方的話,繼而扭頭對鎮東侯夫人合十行禮道,「夫人想請人說經,足可證心誠,但那麼多香火錢卻萬萬不可。光華庵上下就這些人,支出有限,後頭還有幾畝薄田,再加上周遭百姓敬佛之心也頗為懇切,夫人這片好意只能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