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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什麼?他竟然這麼不知天高地厚!」陳衍頓時火冒三丈,霍地站起身來,下一刻才在陳瀾的目光下又氣呼呼地坐了下去,「我知道了,回頭我一定想個法子好好教訓他一下,絕不讓他有機會出這么蛾子!」
陳衍既然攬下了蘇儀的事,陳瀾心中也就放下了這一樁。然而蕭朗的事,她思量片刻就決定不對小傢伙提起----兩個人是不打不相識,可陳衍自己才是剛到成婚的年紀,讓他去打聽這種事總不相宜。因而,聽他滿臉興奮地說起定府大街的新房子,她臨到最後就笑著說道:「記得喬遷的時候請上你羅師兄去鎮一鎮,也借借他的福氣!」
「知道知道,羅師兄一早就答應過了,姐你就放心好了!」陳衍連連點頭,隨即又賊兮兮地笑道,「不過,他自打聽說你和羅家嫂子一塊有了身孕,就一直在思量指腹為婚,聽說連天上一對地上一雙的風聲都放出去了。就不知道到時候生的都是兒子或者都是女兒,他怎麼收場!對了,姐,聽說近些日子晉王府的人總是在外城轉悠,鏡園要是在外城有產業,千萬小心些,我總覺得來者不善!」
前頭半截是打趣,後頭半截就突然變成了正事,饒是陳瀾素來習慣了陳衍的說話方式,這會兒也有些接不上來。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小傢伙,她心裡卻是不免記下了。
接下來一連幾日都是風平浪靜,陳瀾倒是派人去過安國長公主府,可得知人在宮中西苑小住,沒辦法的她也只得耐著性子等。可等來等去,安國長公主不見出宮,遼東再次大勝以及朝鮮上書請降等消息卻已經傳了過來,此時正是年關將近,京城上下自然又喜慶一片。在上上下下齊歡騰的氛圍之中,朝會上陽寧侯陳瑛回肅州的歸期卻定了下來----明年二月。
雖說一西一東同是大勝,但在朝野中分量自是不同。因而,這一天陽寧侯陳瑛回到侯府的時候,那臉色赫然是毫不掩飾的陰沉,連帶侯府中的下人都不由得心中打鼓。雖說一面是立功不斷又名正言順襲封的陽寧侯三老爺,一邊是過了氣的老太太和辱臭未乾的四少爺,可誰知道這勝負究竟如何?
於是,這天夜晚陳瑛沒有宿在羅姨娘或其他侍妾的房中,而是在書房中消磨了一整夜,自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第465章卑劣
光華庵位於正陽門外正西坊的光華胡同。當年建都京城的時候,太祖皇帝對於在城內大建寺廟道觀很不熱衷,因而整個太祖年間,內城除了那些元大都甚至更久遠的年代留下來的寺觀之外,沒有新添一座,至於尼庵就更不用說了。如今百多年來雖陸陸續續整修重建了不少寺觀,但內城仍是少有尼庵。
即便如此,陳汐作為陽寧侯府的千金,在內城修行是輕輕巧巧就能做到的事,可她偏是硬選中了外城的光華庵。她這一堅持,陳瑛又點頭,羅姨娘和陳漢也沒有其他辦法。
前幾天侯府分家的勾當鬧得沸沸揚揚,可青燈古佛前的陳汐卻幾乎感受不到那種氣氛。陳漢倒是來尋過一次,被前頭的尼僧拒之於門外之後,只得打發了一個媽媽來,對她說了那些事情,她在明面上卻不為所動。這天早上,當做完早課回到自己的靜室時,她卻忍不住又從箱子底下找出了陳衍轉交給自己的那張紙,眉頭一會皺緊一會舒展,竟是久久決斷不下。
襄陽伯畢竟生死不知,倘若她真的如先頭設想的那麼做,到了那邊面對的也是對爵位虎視眈眈的極品親戚。父親陳瑛得了那大注家財,又招惹了那樣的官司,一時半會總會消停些,沒時間搭理她。這尼庵供給不缺,日子又清靜,她何苦一定要把自己陷入那種境地,再去過那種和人勾心鬥角的日子?富貴日子她已經過得厭倦了,還不如就這麼一路平淡下去……
「三姐,我沒你的心志膽識,也沒你的機敏果斷……」
陳汐輕嘆一聲,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撕掉那張紙,突然只聽外間傳來了一聲咳嗽。在一瞬間的掙扎之後,她立時把東西重新放回了原處,又鎖好了藤箱。才從裡間走出去,她就看到一個中年尼姑進了門來,正是庵主明慧。這位三十許人的尼姑雖說是剃了發,可卻是眉眼如畫,一身僧袍別有一番明媚風情,可偏是不苟言笑面色肅然。也正因為如此,此前陳漢都被擋在了外頭,曾聽說過不少尼庵都有腌臢勾當的她終於是放了心。
簡短的寒暄過後,明慧便說道:「你雖是侯府千金,尚未剃度,侯府又送了兩個僕婦過來服侍,可若單單是念佛抄經,於身心無益。這寺後除了幾畝菜地之外,還有一塊小花圃,如若你願意,就交給你照料可好?」
聽到是這麼一件事,陳汐頓時愕然。仔仔細細想了想,她看了看水蔥似的雙手,隨即就抬起頭來:「多謝庵主一片苦心,那花圃就交給我吧。」
「花圃里有臘梅,有紅梅,都是過段時節就會開的,雖說天冷,可你也不妨多多用心照料,如此等到花開的時候,和你在侯府中擁裘賞雪賞梅又大有不同。」說完這話,明慧合十頷首,也不等陳汐開口就徑直轉身出了門去。屋檐下的一個中年尼姑慌忙迎上前來,還來不及開口,明慧就淡淡地說道:「我已經對她說了。雖說她是侯府千金,可既然想出家,就該把有些雜念都拋在腦後,否則到這佛門清淨之地來作甚?」
「庵主說的是。」那身材微胖的中年尼姑連聲應是,但隨即又陪笑道,「庵主您向來不屑交接權貴,又不讓人上那些豪門化緣,單靠那幾畝地和少得可憐的進項,實在是在外城難以過下去。陽寧侯府每月送來那二十兩,如此上下都能過得,而且看那位五小姐並不是驕狂任性的人,那片花圃交給她不會有錯的。」
「我只是不喜歡那些豪門居高臨下的嘴臉……好在陳五小姐人確實還好,但願她能解開心結。」明慧捻動佛珠念了一聲佛,往前徐徐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卻是沉聲吩咐道,「只那花圃靠近後門,出去就是那條斜街,你記得吩咐人小心門戶,不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是是是。」
陳汐向來不是溫吞水的性子,明慧既然說了花圃的事,她便帶著陪過來的一個僕婦到後頭去查看。因是聽過那幾個小丫頭的哭訴,她此番特意只選了兩個沒了丈夫的中年僕婦過來,耳根反而得了清淨。這會兒見著那一株枝幹彎彎曲曲的老梅,她不禁油然而生喜愛,自是拉著那懂得些園丁之術的僕婦東問西問,折騰了一下午方才滿頭大汗地回來。
多了一樁掛心的事情,她頓時連每日早課晚課都精神奕奕,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庵主明慧看在眼裡,心裡自也高興,又因為那掌管伙房的尼姑三番兩次說話,她便漸漸吩咐但凡陳汐去了後頭花圃,別人就迴避一些。於是,樂得清靜的陳汐幾乎是一整天都泡在那兒,也不理會手經常凍得發僵,十指更因為花鋤而磨出了不少水泡。
這一日上午,她打發了兩個顯然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僕婦,自己和平常一樣在花圃中忙碌,可不多時就氣喘吁吁靠在了那株老梅上休息。那頂在背上的虬結如今她都已經習慣了,靠著靠著,她突然一時起意,竟是半眯著眼睛一字一句吟起了兒時學過的那首詩。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這突如其來接上的下兩句詩頓時讓陳汐心神巨震,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看去,見是這些天一直都緊閉不曾開過的後門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下了門閂,此時正虛掩著,而距離自己沒幾步遠的地方,赫然站著一個身披輕裘的年輕人,儘管那模樣她並不是十分熟悉,但她卻記得自己一定是見過的!在驚恐中反反覆覆搜尋了一番記憶之後,她的臉色頓時更白了。
「你……你……」
「這凌霜紅梅四個字用在陳五小姐身上,確實是最貼切不過。」
儘管對方笑得溫文,話里話外卻滿是讚譽,陳汐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高興來,心底驚懼更甚。直到指甲因為緊握拳頭而深深陷入了手心中,那種尖銳的刺痛感一陣陣襲來,她方才勉強鎮定了心神,但嗓子卻不可避免地多了幾分沙啞。
「晉王殿下到光華庵這種尼僧清修之地來,不止有何貴幹?」
「本王只是一時起意經過這兒,得知五小姐在這兒清修,所以來探望探望你。」晉王仿佛根本不在意陳汐那種反應,不動聲色地又上前了一步,「怪不得當初陽寧侯對我提起此事的時候,滿臉的惋惜和憤恨,任憑是誰,如此出色的千金卻落得要遁入空門的下場,做父親的都免不了會惱羞成怒。聽說襄陽伯家那些親戚鬧得很不像樣,所以陽寧侯打算上書,請皇上以斷了直係為由收回襄陽伯爵位,也給已故襄陽伯一個追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