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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在儀門前下轎,又命人厚賞了這些轎夫親隨,吩咐那婢女替自個向安國長公主道謝,陳瀾從等在儀門的柳姑姑那兒得知林御醫已經回去,江氏的病情並無大礙,她這才轉身上了早已預備好的青布暖轎。因是安國長公主薦來的兩個轎夫,這一路也是極其穩當,她坐在其中甚至還有餘暇回憶剛剛蘇儀的那幾句話,嘴角不覺露出了哂然冷笑。
也不知道這個書呆子是真的知道什麼,還是道聽途說得知了什麼,竟然愚蠢到跑到這公然撂出話來,他難道以為靠著要挾逼迫,亦或是施恩援手,她就會相信他不成?
還未進惜福居正房,陳瀾就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那股藥香。等從正門進去,這股藥香就更濃烈了,進進出出的丫頭見著她都偏身行禮,但大多都默不作聲,直到她進了西屋,見到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的江氏,又試了試額頭的溫度,這才仍然讓雲姑姑留下看守,只把柳姑姑叫到了外頭。
「林御醫可有交待過別的什麼話?」
柳姑姑偷覷了一眼陳瀾的臉色,這才低頭說道:「林御醫說,如今時氣不好,京城裡感染風寒的人多,老太太底子雖好,但也要注意。據說,有好幾家勛貴大臣府邸,就是因為上上下下不少人都感染了時氣,近來都閉門不出。」
「比如說?」
「比如說武陵伯府。」
陳瀾想起今天作為朱氏的本家,武陵伯府竟是一個人不見,而此前陳衍給自己帶來了那樣的消息,她不禁嘴角向上一挑。然而,她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只岔開話題問道:「早上打發了芸兒去看五妹妹,她可回來了?」
「回來了。」柳姑姑輕輕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就小心翼翼地說道,「芸兒回來就對我嘀咕說,光華庵並不是大庵,但庵主明慧為人正派,就是規矩太大,不過看上去五小姐的日子過得還好。只是那地方終究是太偏僻了些,又不如侯府或是咱們家戒備森嚴,怕就怕有什麼不長眼睛的登徒子亦或是其他麻煩。」
芸兒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陳瀾自然知道這番話絕不會是柳姑姑杜撰,當即點了點頭。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有空思量這些,外間就通報進來,道是鎮東侯府派了一位媽媽前來探望,她自是連忙讓柳姑姑前去迎接。
第463章不得已
回京之後,陳瀾原本也打算過去拜望鎮東侯夫人,但婆婆江氏道是之前去過一次,鎮東侯夫人病情反覆,所以被侯府婉拒,後來蕭朗還親自來道了歉,她也就只請雲姑姑去探望過一回。此時此刻,打量著面前這個來自鎮東侯府的年輕僕婦,她不禁有幾分錯愕。
這豪門世家之中的女傭,能夠被稱一聲媽媽,管出門拜望和各處送禮的,向來至少得四十往上,深得主家信任的。然而,眼前這位葉媽媽卻頂多二十五六,人生得高挑秀麗,不但穿著體面,而且那種不卑不亢的談吐舉止,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像下人,更像是哪家的年輕媳婦。因而,寒暄過後,陳瀾就笑道:「要不是剛剛外頭通報一聲,葉媽媽這樣進來,我可是決計不敢認的。」
「不怕楊夫人見笑,奴婢是我家夫人從雪地里撿回來的,夫人又讓我跟了她姓。經一手調教,奴婢又得夫人憐惜許配的家中管事,其實只是福分深厚而已。」坐在小杌子上的葉媽媽含笑欠了欠身,「倒是奴婢一直聽夫人說起楊夫人大名,今次才終於有緣拜見。」
聽葉媽媽並不避諱棄嬰的身世,陳瀾心中一動,自是對其更加另眼相看。瞥了一眼旁邊炕桌上撂著的那張禮單子,她就說道:「原本今次葉媽媽來,老太太該當見見你的,可不巧的是今日白天老太太身上有些不慡快,所以只能怠慢了。還請回稟鎮東侯夫人,他日病情大好了,就請到鏡園來多多走動,我也不說什麼做客的話,只當是一家人吧。」
「多謝楊夫人,奴婢回去一定回稟我家夫人。」葉媽媽連忙起身屈了屈膝行禮,待重新落座之後,這才輕咳了一聲說,「我家夫人一直都說,世子爺年方弱冠便到了京師,結果又去了江南,人生地不熟不說,人情世故又差了些,所幸有貴府太夫人和夫人照拂,她心中一直感念。太夫人還古道熱腸為他的事情張羅許久,要不是我家侯爺一直在外分不開身,夫人又是病情反反覆覆,也不至於拖到今日。」
葉媽媽突然提到這一茬,陳瀾未免有些納悶,當下雖只是含含糊糊謙遜了一聲,卻沖雲姑姑點了點頭。果不其然,等到雲姑姑招了招手把丫頭們都帶了出去,葉媽媽便沒有再遮遮掩掩,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我家夫人剛剛得了消息,前方大勝,朝鮮內亂,大王和世子全都喪了性命,國中大臣擁立了一位宗室,如今上書請降,遼東戰事大約也差不多到頭了。」
「此事當真?」
見陳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剛剛還有些懶散的眼神一下子變了,葉媽媽心頭一凜,頭便略略又往下低了低,這才低聲說道:「老爺這大勝之後,恐怕是要回朝,升官加爵這些俗套,我家夫人婦道人家,自然是一切唯聽上命。我家夫人心裡擔憂的,就只有世子爺的婚事。近些日子有些消息傳出來,道是……道是我家世子爺興許會尚主。」
尚主!
此話一出,陳瀾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雖說本朝駙馬儀賓並不是不能做官,但其中的名臣終究只是寥寥無幾,而勛貴世家之中雖熱衷將自家女兒匹配皇子,卻鮮有將公主迎回來當宗婦長媳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宗族宗祠之中的序位實在是麻煩,而且娶個公主遠不如嫁個女兒是王妃來得划算。更何況,她隱約記得,如今正當婚齡的公主似乎只有那麼兩三個。
「是哪位公主?」
「是記在淑妃名下的永平公主,今年才過十三歲。」
問的人一語中的,答的人亦是言簡意賅,緊跟著就是好一陣子的沉默。陳瀾思量了許久,這才再一次開口問道:「敢問葉媽媽,尚主的消息有幾分准?」
「楊夫人,這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據我家夫人打探,淑妃娘娘提過此事之後,皇上仿佛也有意動,只尚未下明旨。」見陳瀾眯起眼睛,仿佛決斷不下,葉媽媽心裡不由自主生出了幾分惶急,「我家夫人雖可以趁著正式的消息還沒下來,給世子爺立時三刻定下婚事,可倘若那樣,違逆之意太過明顯,還會有人說侯爺是挾功自傲,所以我家夫人躊躇之下,只能厚顏來尋楊夫人。我家夫人如今病情已有緩轉,若不是這樣登門驚動太大,本是該親自來的。」
陳瀾知道葉媽媽這不是客氣話----倘若是鎮東侯真的逼得朝鮮國內大亂,國中大臣另立新君更上表請降,這一趟功勞必定是舉世矚目,到時候有人揪出鎮東侯夫人特意到鏡園來的消息,那就什麼都做不成了。而且,蕭朗曾經於她有救命之恩,江南一行又是彼此多有扶助,這麼大的事情撂開手不管怎麼也說不過去。可說到底,卻是聖意如何最重要。
「還請葉媽媽回復鎮東侯夫人,這事情我心裡有數了。」
儘管陳瀾沒有明說答應還是不答應,但這樣的表示就已經讓葉媽媽大喜過望了。她慌忙站起身來俯身磕了三個響頭,繼而才站起身來:「楊夫人如今正是調養安胎的時候,原本不該拿這些事情來攪擾,實在是我家夫人在京城並無多少人脈,此前也不好和人交往,所以……」
「葉媽媽不用多說,我明白。」陳瀾打斷了葉媽媽的話,見其沒了起初的鎮定自若,站在那裡有些訕訕的,便笑道,「蕭世子曾經說過,鎮東侯夫人從前在奴兒干都司,真真正正是鎮東侯的臂膀,如今人在京城養病,鎮東侯和將士親朋都不在身邊,有些難處自也難免。」
「多謝楊夫人體恤,多謝楊夫人體恤!」
留著葉媽媽又說了一陣子話,陳瀾隨即又叫了雲姑姑進來,將禮單子遞了過去,示意預備一份回禮。等人一走,陳瀾坐在這偌大的屋子裡,忍不住搖了搖頭。
想來如鎮東侯夫人那般精明強幹,甚至為此忽視了兒子的人物,如今不得不到京城養病,而且連兒子的婚事都沒法自主,那種惶然等閒決計是不足為外人道。可鎮東侯夫人卻為了此事來求她這個晚輩,足可見事情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關鍵時刻,她也知道太子那邊指望不上……」
陳瀾喃喃自語了一聲,突然頓住了,停在那裡思量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苦笑了一聲,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雖說東宮已定,可還真是少有這樣的太子。說是親近人不少,勢力也不小,但真正卻是個空殼子。而且坐上了那樣的高位,就更不能結黨爭權,否則便是下頭的活靶子----也許,晉王及其黨羽在立儲時隱忍退縮,想的不外乎是把人捧高了再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