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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你讓我想想……你讓我好好想想……」檀香終究不是果斷的性子,此時心裡一團亂,連聲說了兩句就深深吸了一口氣,「總之,我先回去了,這話你不要對別人說!」

    撂下這話之後,她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門口,左右看了一眼才慌忙快步往翠柳居走。一直到進了穿堂,她才一下子腿軟了似的停了下來,甚至連一個小丫頭殷勤地上來幫忙,她都沒留神。只是,那接過東西的小丫頭伸手一試溫度,突然眉頭一挑嚷嚷了一句。

    「姐姐,那些茶房的人怎麼搞的,竟然給灌了這樣不溫不熱的水!」

    「啊?」檀香這才記起在半路上耽擱的那一會兒,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好一會兒才強笑道,「沒事,路上遇著人說笑了兩句,結果就耽擱了。你再去茶房一趟,讓她們再送點熱水回來,順便看看廚房那兒可有點心預備了。」

    那小丫頭自是立刻提著水壺找地方放下,然後拔腿就走。檀香空著手回了正房,見露珠春雨仍在耳房那烤火尚未回來,進了東屋就又坐在軟榻前的腳踏上出起了神。剛剛聽到的那些言語一遍一遍在耳邊眼前回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風突然迎面而來,她這才慌忙抬頭,見是滿頭大汗的陳衍,她立時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少……少爺?」

    「我人都不在,你隨便哪兒不能坐,往腳踏上坐幹嘛?」陳衍隨手脫了外頭那件大氅,見檀香伸手接過,他又伸了個懶腰說,「真是累死了!這運氣真不好,才一進門就遇著三叔回來,結果還吃了幾句教訓。」

    「啊,少爺和三老爺……」

    見檀香那臉色發白的模樣,陳衍只覺得異常好笑:「別緊張了,三叔難道還能把我吃了?也就是擺擺長輩架子告誡教訓一番,橫豎就要分家了,日後他能管上我的機會也少。對了,你這些天有空,就趕緊帶著人收拾收拾東西,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可少爺您婚期將近,若是不在這侯府成婚,難道還得搬出去辦?外頭房子等等什麼都不齊備,這豈不是要委屈了杜大小姐?」

    「杜閣老不會在乎這些的。」陳衍想起這事正是杜微方給自個傳的信,便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再說,房子是現成的,前些天我就讓人去整修粉刷了,委屈不著我和老太太。」

    話雖如此,可看著陳衍洗臉時滿臉疲憊,隨即又揉著胳膊腿那齜牙咧嘴的樣子,檀香咬了咬嘴唇,最終下定了決心。

    第450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得知陳瀾因為房裡丟了東西要攆走一個丫頭,江氏很是氣惱自己看走了眼,自然絲毫沒有異議。這天一大清早,琥娘就被押出了後門口,失魂落魄地上了一輛馬車,一個婆子隨行往車前頭一坐,那車夫揚鞭一抽,馬車便徐徐前行了起來。這邊廂後門關上才一會兒,后街的另一頭就有人探頭張望,隨即便有人躡手躡腳跟了上去。到了路口,那人敏捷地跳上了一輛停在路口的騾車,竟是不疾不徐地跟在了前頭那輛馬車的後頭。

    馬車出了城之後,騾車仍是遠遠吊在了後頭。只是,此時官道上已經有好些人來來往往,不時有人從旁邊超過。直到路過一個三岔道口時,後頭的騾車陡然之間加速沖了上來,從馬車旁邊掠過時,隨著嘎吱嘎吱一陣聲響,後頭的車廂竟是整個兒朝馬車傾覆了過去。這一下子就只聽一陣馬嘶人叫,前頭那馬車竟是整個兒翻倒進了道旁。

    如此一番突如其來的事故頓時影響了官道的通行。一時間,有呼救的,有叫嚷的,有吵鬧的,竟是少有人注意到後頭那輛騾車的車夫和裡頭的那個人全都竄進了人群中,須臾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那摔破了頭的車夫和婆子出來,又嚷嚷著後頭車廂的人受了重傷,眼看不活了,原本還七手八腳幫忙或是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鬨而散。足足等了好一會兒,這才總算有輛車停下,和那車夫婆子一塊七手八腳將傷者搬上了後車廂不提。

    上午的崇文門稅關正是最忙碌的時候,甚至連稅監胡胖子都親自出來,站在道旁用那火眼金睛四處瞥看。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可卻時不時借著別人躲避身形,仿佛是在跟蹤什麼,他頓時有些納悶。眼看人從身邊穿過,他本想開口,可眯著眼睛看了許久,隱約發現了那人正在跟蹤的傢伙是誰,他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了。等人消失不見了蹤影,他便伸手叫了一個心腹稅丁過來。

    「去,到陽寧侯府那邊看一看四少爺在不在,倘若在就帶個話,說是我瞧見他身邊的楚小哥了。楚小哥要跟的人我恰好認得,是東城燈市口胡同里的一個幫閒劉老六,人也住在燈市口胡同。記住,要是四少爺再問這劉老六的底細,就說我不知道。」

    「可是,胡爺您不是知道……」

    「囉嗦,賣個好就成了,人家真要查不會查不出來,到時候反而覺得咱們多事!」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出城的馬車突然翻車,裡頭的人身受重傷,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陳瀾的耳中。正在穿針引線的她一不留神,那針就在手指上扎了一記,她連忙丟下東西將手指放在嘴裡含了含,片刻功夫止了血,這才微微笑道:「看來真不是我杞人憂天,有些人非得把事情做絕了!」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燈市口胡同那醫館看一看?」

    「派個婆子去看看吧。」

    陳瀾點了點頭,等到雲姑姑出了屋子,她又讓柳姑姑到江氏那言語一聲,把芸兒打發了去外頭帳房裡取下人的花名冊,她這才往後靠在了躺椅上。不管始作俑者是想把自己的金簪用在什麼要命的場合,只要琥娘開不了口,到時候所謂的竊盜官司她陳瀾就說不清楚,有些事情別人盡可栽贓在她身上。別人硬是要把這事情證死,就越是說明事關重大。

    可究竟是為了什麼?

    「夫人,老爺差虎爺送信回來了。」

    當聽到耳邊傳來這話的時候,陳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見雲姑姑已經迴轉了來,面上滿是笑容,她不禁微嗔道:「人家如今好歹是軍官了,他還把人當成親隨一樣差遣來差遣去,也不怕別人說他假公濟私。就是阿虎……」

    「夫人,是我自個樂意的,再說,派別人大人不放心。」

    聽到明間裡傳來的這聲音,陳瀾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就轉頭看向了雲姑姑。這時候,雲姑姑忙躬了躬身湊近了她的耳朵,小聲說道:「老太太說,橫豎是有話帶給夫人,就請虎爺直接過來就是,其他人已經都吩咐迴避了。再說,咱們這兒剛出了那樣的事,難保有不可靠的,夫人不如就在外頭明間見他吧。」

    鏡園上下就只有三個主人,所謂規矩,只要江氏點頭,就全都不算那麼一回事。因而,此時陳瀾也就順勢扶著雲姑姑起身,待到了外頭明間,見秦虎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一動不動,她不禁微微一笑,就在主位上坐了。

    「多虧叔全身邊有你,否則他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別人也應付不下來。」

    「夫人過獎了。」秦虎憨厚地笑了笑,隨即就頭也不抬地說,「大人讓我回來,是為了三件事。第一,今天早朝,皇上裁撤了錦衣衛。」

    「什麼?」這消息著實讓陳瀾嚇了一大跳,過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問道,「這錦衣衛裁撤之後,人手都到哪兒去?」

    「併入天策衛,充作御前侍從。」秦虎向來沒思量過這些,此時便照楊進周的吩咐說道,「反正此議一出,群臣之中有反對更改祖制的,也有大聲叫好的,總之是一片大嘩。只不過,大人說,天策衛如今日日上番禁宮,其實和從前的錦衣衛沒什麼不同,只是少了這名頭,又沒有偵緝之名,想來群臣是出了一口大氣。這第二件,就是張二老爺遷了大理寺卿。」

    所謂的張二老爺,就是安國長公主駙馬張銓。只不過,這位此前還是儀賓時就官居三品通政使,如今成了駙馬,也沒有任何人把這兩個字宣之於口,哪怕是人後那些議論安國長公主尊榮過甚的官員亦是頂多稱一聲張家老二。然而,這一次張銓的突轉大理寺卿,陳瀾哪怕是稍微想一想,都能感覺到朝中的軒然大波。

    於是,她在反反覆覆琢磨著這一前一後兩個消息的同時,突然又驚覺過來:「你不是說有三件事嗎?難道還有什麼更了不得的消息?」

    「這第三件……」秦虎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這會兒卻突然猶豫了片刻,這才低聲說道,「這第三件事,是大人正好見著御用監夏公公,所以就悄悄問了紅檐和翠樓的事。夏公公說,皇貴妃身邊的紅檐和翠樓,當初是娘娘想安排給皇上侍寢的,但終究事情沒成,兩人便仍是一直伺候著娘娘,據說是之前娘娘病重,還打算殉了隨著去,大約是因此打動了娘娘,這才把人託付了出來。她們生得千嬌百媚,又是宮中呆慣了的,未必在外頭呆得住,如今死了一個,另一個也請老太太安頓一下,留在身邊未必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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