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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才一會兒功夫你就都混熟了,不錯,多幾個朋友也好。」

    江氏笑著說了一句,外頭就通報說楊進周回來了。聽到這消息,屋子裡的其他人頓時都丟下了剛剛的話題。等到楊進周進屋,江氏就立時讓莊媽媽把丫頭們都帶下去,隨即有些焦急地問道:「怎麼一去就是這麼久?」

    「娘,乾清宮皇上召見之後,還在文淵閣見了元輔宋閣老和次輔杜閣老,小張閣老更是額外吩咐了一些話,所以才晚了。」楊進周見陳衍那眼睛亦是緊張地盯著自己瞧,不禁莞爾,「真沒說什麼關礙大的事。一個個都說我在江南勞苦功高,練兵有功,皇上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接下來這段時日,我可以名正言順好好松乏松乏了。」

    「也好,這樣外頭的傳言就成了捕風捉影,省得人人瞎猜。」

    江氏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旁的陳衍也笑著幫腔道:「雖是過了九九登高節,但這天氣還不算冷,有道是滄州獅子景州塔,真定府里大菩薩,號稱畿南三大,姐夫既然有假,不妨帶著姐姐和伯母去這畿南三大好好走走逛逛,正好避開如今這些流言是非。」

    所謂的畿南三大,說的就是京城南邊,這北直隸境內的三大名勝。陳瀾這輩子重生之後便是在深宅大院,雖說比起其他悶在那小院裡頭看天的女人來說,她好歹也曾經去過江南,也曾拋頭露面出現在人前,但反倒是這京畿附近她沒怎麼遊覽過。因而陳衍這添油加醋一說,她自然而然就有幾分心動,側頭去看楊進周時,就只見他正瞧著自己,那模樣顯然也被陳衍說動了。

    「衍哥兒不說,我都要忘了那畿南三大了。」江氏卻是笑了起來,「這一個月的時間在京畿附近轉上一圈,滿打滿算都足夠了。我如今老了,從運河一路坐船上來,再沒心思去遊山玩水,倒是樂意在家裡守著駿兒好好休息一陣子,況且就在近畿,你們也不用擔心我。你們小夫妻年輕壯健,趁這閒工夫一塊去走走看看才好吧。」

    江氏說不去,陳瀾原本也想作罷,可被婆婆這麼一說,她到了嘴邊的話就不好說了。而楊進周躊躇片刻,便開口說道:「娘,橫豎是一個月的假,大不了我們走慢些,您把駿兒也帶上……」

    「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別說是京畿,就是宣府、大同,那幾處有名的地兒你爹哪裡沒帶我去過,如今倒不必再去第二次了。至於駿兒,還是在京城安安心心等他爺爺的消息來得好,這府里上下這麼多人,你們還愁我沒有人使喚?再說了,不是還有衍哥兒?」

    陳衍聞言自也是連連點頭,又是攛掇又是幫腔,等到楊進周開口答應出去玩上半個月,他便立刻衝著江氏做了個大功告成的鬼臉。等到時候不早起身告辭的時候,他更是死活讓陳瀾不要送出門去,自己也不要人領路,一溜煙就這麼輕輕巧巧走了。

    直到在鏡園二門上了馬,他剛剛那陽光明媚的臉上方才添了幾分陰霾。回頭盯著那垂花門看了半晌,他一下子扭回頭來,雙腿一夾馬腹徐徐策馬而行。等出了大門,他立時重重一鞭打在馬股上,整個人如同利箭一般疾馳了出去,後頭四個小廝慌忙急趕直追,可即便如此,仍是不消一會兒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陳衍卻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徑直回了陽寧街的侯府。從西角門徑直進去,徐徐放慢馬速的他到垂花門前下馬,隨手把韁繩丟給了一個迎上前來的小廝,卻額外囑咐道:「不要直接牽回馬廄去,等楚平他們四個回來之後,交給他們去洗刷餵食。吩咐糙料裡頭加一倍的豆子,務必養得精精神神,明天一早我要出門!」

    交待完這話,見那小廝連聲答應,他這才抓著馬鞭由二門長驅直入。徑直到了廖香院,他一進院門就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一下子竄了出來,竟是抱住了他的腿。認出那小傢伙是陳汀,他這才露出了笑臉,親昵地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

    「四哥,四哥!」陳汀抱著陳衍的腿,可憐巴巴地說,「四哥,昨天我的功課沒做完,先生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要罰我,你幫我求求情吧!」

    見陳汀那泫然欲涕的樣子,陳衍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腹中暗笑,但繼而就板起臉說,「昨天功課沒做完?你和老太太屋裡的姐姐們玩跳繩的時候,怎麼就忘了這一茬?都說有賞有罰,平時你功課學得好,老太太沒少賞你東西,現在被先生告了狀就怕罰了?」

    他一面說一面看了一眼陳汀身後的丫頭,繼而似笑非笑地說道:「六弟年紀小,你們雖不是書童,但也應該看著些。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唯你們是問!」

    見兩個丫頭在他的目光下噤若寒蟬,陳衍便再不多說,牽起陳汀的手就往正房而去。他平日都是笑嘻嘻的兄長,這會兒冷臉一擺,嚇得不輕的陳汀自然一句話都不敢有。進了屋子看到滿面嚴霜的祖母朱氏,小傢伙更是垂頭喪氣地跪了下來。

    「老太太,我知道錯了。」

    朱氏原是氣得不輕,可這會兒看著陳汀老老實實一跪,她這心底漸漸就有些軟了。雖說那是陳瑛的兒子,可養在膝下三年,就是小貓小狗也有了感情,更何況陳汀頗為乖巧可愛?於是,她最終只是恨鐵不成鋼地教訓了幾句,又讓鄭媽媽領著他去見先生,回頭再雙倍補上功課。等人一走,見陳衍那冷硬的兄長臉一下子就解凍了,她不禁莞爾。

    朱氏審視著面前的孫子,剛剛點壞心情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看不出來,小四你還有這變臉功夫,我想剛剛她們還報我說他拖拖拉拉不敢來見我,突然就變得那麼老實。」

    「老太太見笑了,其實都是和姐學的。」陳衍這會兒哪裡還有剛剛那嚴肅樣子,挨著朱氏在炕上屈一條腿半跪著,熟練地在其肩背上揉捏了幾下,「從前只要姐面色一板,我就嚇得什麼似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現在我端起這幅樣子震懾一下六弟,想來也該是水到渠成。但這也得是咱們這樣親近的方才能如此,要是換成五弟他們,誰會買這帳?」

    「小機靈鬼!」朱氏嘴裡嗔罵,面上卻是依舊歡喜,「好了,總算你這個兄長當得合格。勛衛的宿直金牌可是已經領來了?快給我看看,讓我瞧瞧和你爹當年那塊的形制是不是一樣……說起這個,你身上的官服呢,怎麼換了這一身?」

    「那身行頭太不方便了,因到鏡園去了一趟,就順帶換上了姐夫從前的舊衣服,行動起來便宜些。」

    陳衍見朱氏輕輕點了點他的腦袋,便連忙從懷裡拿出那塊金牌雙手奉上。朱氏伸手接了過去,摩挲了一會正面的虎形花紋,又調轉過來看著後頭的義字出神,老半晌才輕輕說道:「想當年你爹蒙恩封了勛衛的時候,那會兒也才十八歲,娶親未久。拿到金牌回來,我滿心希望他高高興興在我面前獻寶,可他卻說區區七品官,算得了什麼,回來之後就把東西信手隨處一扔……」

    聽到這祖母從未說起過的當年舊事,陳衍只覺得心中一顫,見朱氏眉眼間流露出深深的悲哀和惘然,他忍不住一把攬住了那消瘦的肩膀,竭力用歡快的語氣說道:「老太太想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做什麼,有那功夫,您還不如想想以後箏兒妹妹過門之後怎麼孝順您呢!對了對了,聽說這勛衛一個月有額外四兩銀子的俸祿,一年就是四十八兩,說是七品官,可軍中那些不入流的武官可沒有這待遇!等拿到俸祿,您想要什麼儘管說,我給您買!」

    「好好,我家小四長大了,有俸祿了,我以後要什麼可只管問你要!」

    朱氏被陳衍這炫耀似的語氣逗得一樂,剛剛那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即又把金牌塞進了陳衍的手裡,隨即又問起了今天陳衍去鏡園的情形。得知楊進周進宮召見之後並未安排職司,而他更是提議讓楊進周和陳瀾一塊去滄州景州和真定府逛逛,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思量了一會。下一刻,她抬頭看著陳衍的眼睛裡就流露出幾許不一樣的東西。

    「你為什麼要支開你姐姐姐夫?」

    「老太太您這是怎麼說的……」陳衍打了個哈哈正好岔開話題,可吃那目光一瞪,他就有些心虛了,左顧右盼好一陣子,他才沒奈何嘆了一口氣,「真不是我故意要支開姐姐姐夫,是皇上都直接給姐夫一個月假了,我當然順勢攛掇他們出去放鬆放鬆,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老太太,有些消息聽著不太好……」

    陳衍索性就上前緊貼著朱氏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番話。等到說完了,他就移開了腦袋,訕訕地說道:「我就是想著,姐姐姐夫剛到京城,別還沒休整休整就卷進了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頭。那天封勛衛的旨意下來的時候,夏公公不是和我說過一陣子話麼?晉王殿下和荊王殿下都是不能出京的,姐夫這一走最是釜底抽薪,要不是大姑父身負要務抽身不得,我都想建議大姑父也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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