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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都差不多兩年沒回來了,這京城裡的人還是老樣子,就喜歡誇誇其談這些大事。秦大哥,虧你有耐心在那坐這麼久。」
「嘿,我跟著大人又是練字又是讀書,好歹總算是有了點坐性,再說他們裡頭不少都是夸咱們大人的,我自然樂意聽!」大塊頭漢子便是秦虎,此時此刻,他解開韁繩就利落地踩蹬上馬,輕輕抖開韁繩往前走了幾步,待小丁上來,他就輕聲嘟囔道,「大人讓咱們倆先回京,說是打聽,可有長公主在,什麼消息打聽不到?聽聽這小民百姓們怎麼說才是真的,畢竟,大人這一趟回來,短時間內總不可能再放出去了。」
「秦大哥如今想事情可是越來越頭頭是道了!」
一大一小兩個說笑了片刻,最後就雙雙疾馳了下去。待到小半個時辰後抵達了鏡園,西角門上的人一見他倆,自是慌忙把人迎進去,一時又是好一番預備忙活。
……
傍晚的陽寧侯府廖香院又熱鬧了起來。陳汀從啟蒙的陸先生那裡下了學回來,陳衍也到了家,兄弟倆在朱氏身邊一坐,一個是繪聲繪色講著今天先生教授的課,一個則是笑嘻嘻地說著今天裡里外外的消息。朱氏靠著炕椅靠背微笑聽著,抽了個空子突然衝著陳衍笑道:「說起來,這調令還真是及時雨。否則你明年二月成婚,你姐姐還得急急忙忙趕回來。」
「可不是嗎?」陳衍的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喜悅和興奮,突然拽著朱氏的胳膊說,「老太太,今天我聽師傅說,姐姐姐夫已經到了天津,我到時候請個假去通州碼頭接人行不行?」
見陳衍一副擔心自己不答應的模樣,朱氏不禁啞然失笑:「你都是要成親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平時咱們那些在京畿附近的產業庶務甚至都是你親自跑親自打理,這到通州接人是應當的,我難道還會當你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公子書呆子?去吧,多帶幾個可靠的人,一來這些日子外頭風聲不大好,二來你姐姐姐夫興許行李不少,大車也多預備幾輛。」
「是,老太太放心,我明白了!」
陳衍用力點了點頭。這時候,一旁的陳汀瞧著祖母和兄長這對答,冷不丁插嘴說道:「老太太,我也要跟著四哥去,我也要跟著四哥去!」
養在老太太膝下兩三年,廖香院上下都看護得仔細,吳媽媽等貼身的又照料得貼心,陳汀比從前高了胖了,從前那不健康的白皙肌膚上也多了幾分血色,那雙頰的嫩肉更是應了吹彈得破四個字,穿上錦衣裝扮起來,遠看上去就和那些畫上的金童一般。相形之下,竄高了一個頭的陳衍卻因為日日不曾斷了武課而黑了許多,可只要捋起袖子就會露出結實的肌肉。
這會兒聽到陳汀的話,他一巴掌就拍在弟弟的肩膀上,又咧開嘴笑道:「我這是騎馬去通州,怎麼帶你這個小不點?」
「我和四哥你坐一匹馬去!」見陳衍一下子哈哈大笑了起來,陳汀不禁鼓起了雙頰,惱火地嚷嚷道,「笑什麼,上次四哥你帶我去看戲聽說書,裡頭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陳衍見朱氏投來了責備的一睹,不禁心虛地垂下了腦袋,隨即又好氣又好笑看著這個弟弟,板起面孔說:「那些東西聽聽看看可以,當真可不行!我自個的騎術還沒精良到那地步呢,怎麼帶你,等你學了騎馬再說。好好在家呆著,回頭姐姐到了,我帶你上鏡園去玩!要是不聽話,姐姐姐夫從江南帶回來的好玩意,你可就沒份了!」
雖說不乏擺哥哥譜的樣子,但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朱氏見陳汀不得不垂下了腦袋,一臉計不得逞的沮喪樣子,忍不住喚了小傢伙過來到身邊坐下,又敲打提醒了好一陣子,這才讓鄭媽媽帶著人出去吃點心,等門帘一落下,她就招手吩咐陳衍到炕上對面坐了。
「你師傅那兒怎麼說?」
說到正事,陳衍的臉上再沒了剛剛的跳脫,而是露出了一種同齡人少有的穩重。他斟酌了一下語氣,這才緩緩說道:「師傅說,禮部那兒擬定的晉王繼妃人選雖說有三四個,但真正的人選應該只有一個,那就是太常寺四品少卿費玉國的侄女。四姐夫雖說上躥下跳使力不少,但家世等等畢竟擺在那裡,再說跟咱們家有那關聯,想要謀那個位子多半難能。只不過,他不知怎的得了宋閣老眼緣,再加上繼妃畢竟不是元妃,也不是沒那可能。」
「這個混帳行子!」朱氏恨恨罵了一句,如今每每想到自己當年的盤算和眼下的現實,她就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然而,生了一會悶氣,她終究是長長吐出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老半晌,她才搖了搖頭道,「罷了,要不是我不想背惡名,蘇儀那會兒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把人接回去。不說別的,單以她的年紀,想中選就絕無可能。」
「就是中選了又有什麼了不得的,難道她還能上咱們家來顯擺?」陳衍不屑地撇了撇嘴,隨即就把炕桌上那盞茶遞給了朱氏,「老太太,姐姐既然回來了,那我的婚事是不是……」
「我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只不過,你姐姐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再主理你的事情就不適合了,頂多幫襯幫襯。再說,你忘了不成,你姐姐出嫁可是快三年了,哪怕是婆婆好相與,丈夫又疼愛,可三年無出畢竟是不好聽的,這回了京也得好好調養,你忍心讓她才剛到就為你操勞婚事?我都給你盤算好了,你的大表嫂,也就是韓國公世子夫人,論身份輩分都相宜,而且性子又好,出面到杜府去辦那些事都最合適的。」
儘管沒能遂自己的心意,但朱氏所言畢竟句句在理,陳衍自然沒有二話,只是小臉上少不得流露出了幾許怏怏之色。好在姐姐姐夫回來的好消息終究是勝過了那些許的抑鬱,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就又笑眯眯地和朱氏說起了其他事情。
待到陳汀揉著小肚子進了屋來,祖孫三人自是說笑更歡,直到鄭媽媽進來說劉善家的來了,朱氏才息了聲。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媳婦匆匆進了門來磕頭。
因朱氏喜歡綠萼的能幹懂事,許配了外院的一個年輕管事之後,便仍是把人調在內院,主管大件器什出入採買。只丫頭和媳婦畢竟不同,平素見得也並不多。此時此刻,朱氏等人行過禮後就吩咐人起來,又賞了小杌子給她坐。
「老太太,因是四少爺的婚事在即,奴婢接了令往外頭去看那些新式樣的木器家什,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得大街上飛馬報捷,說是肅州大捷,具體的情況奴婢也不懂,只知道三老爺在那兒,所以就急急忙忙先趕了回來。」
陳瑛一去就是將近三年,逢年過節雖然都是不缺禮數,但終究是遠在邊陲,朱氏又幾乎是巴不得他就此別回來,自然是不在乎他這一離家就是三年。因而,此時此刻聽聞這肅州大捷,她的眉頭立時擰成了一個結,一隻手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數珠,好半晌沒吭聲。
陳衍雖然也吃驚,可是在回過神來之後,立時向綠萼仔仔細細盤問了起來。聽她雖是勉強說些土魯番赤斤衛蒙古之類的地名,可終究是鬧不明白,他也就不再多問,溫言讚許了幾句,就讓鄭媽媽把人帶走了。等外人一走,他就立時跳下了炕。
「老太太別急,當初是因為緬甸已定,皇上才把威國公和三叔一起調了回來,但如今那裡零零星星小動亂不斷,想來就算三叔這一回建下大功,回不回京還未必可知,這幾天我會讓人好好打探打探消息。」說到這裡,他突然斜睨了陳汀一眼,見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就走到人的面前說道,「六弟,回去之後好好想想,斟酌著給你爹爹寫封信。要真是大捷了,你身為人子,總也該問候問候恭賀恭賀。」
「四哥,我……」
見陳汀扭來扭去滿臉苦色,陳衍就正色說道:「好了,別不願意了,不管怎麼說,大禮數不能丟。好了,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做今天的窗課,否則明天先生查驗你又交不上來了。」
儘管陳衍嘴上說得頭頭是道,但兩天後,當他在通州碼頭等著接姐姐姐夫一行的時候,卻始終是有些心煩意亂。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可但凡報捷,那信使總會是沿路張揚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好比這一回,鎮守肅州衛的陽寧侯陳瑛和赤斤衛蒙古聯手把來犯的土魯番打了個落花流水,甚至還為赤斤衛奪回了被搶去的印綬,這對於西邊來說是少有的勝仗,甚至連奉旨經略甘肅的那位談總督都上表請功,赤斤衛更是提請要進京獻俘朝貢,這架勢擺明了不小。
「少爺,少爺,船來了!」
楚平這一嗓子終於把陳衍叫了回來。他抬眼一看,見一艘官船正在緩緩靠岸,那船舷上依稀有幾個跨刀的家丁,他自是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前走了幾步,運足目力分辨著上頭的人。好一陣子,他就認出了裡頭的小武,臉上立時綻放出了喜悅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