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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她素來是少用香料的人,平日裡頂多用些百合香,可是,似那些助眠的香料,她在陽寧侯府時就曾經給祖母朱氏用過,又哪裡會聞不出來?聯想到昨天晚上那種連眼睛都睜不開的狀況,她不由得一顆心倏地一沉,隨即立時高聲喝道:「來人!」
不一會兒,就有人伸手撩開了帳子,正是紅螺。就只見她一手利索地把帳子往銀鉤上掛了之後,就彎下腰探進頭來:「夫人醒了?老爺一大早出門,特意吩咐我們幾個只在外頭等候,不許驚擾了夫人。」
陳瀾那陰沉的臉色在紅螺的解釋下稍稍和緩了些,但仍是未曾釋懷。果然,下一刻,紅螺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最終低聲說道:「夫人,這香似乎是從前侯府老太太常用的安神香,最是寧神益氣促進睡眠的?就是靠著這個,老太太這些年才能每天至少睡足三個時辰。」
知道紅螺細心,從前又是伺候朱氏的,陳瀾也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道:「叔全什麼時候走的?帶了幾個人,臨行前可還交代過什麼,娘那裡可有來過人?」
「老爺是早上卯時多就出了門,只吩咐不許驚擾,別的都沒說。倒是長鏑之前來言語過一聲,說是小丁和小武隨著老爺一塊走了,紅纓身上寸步不離的劍似乎也給老爺一併帶了去。至於老太太房裡,倒是並沒有什麼別的動靜,只有莊媽媽照例來說過一聲,說是不用因為晨省就吵醒您。」
得知楊進周帶上了紅纓保管的天子劍,小丁和小武也隨了他走,陳瀾不禁心下稍安。然而,起床洗漱過後,她正在妝檯前梳妝的時候,就只聽外頭一陣響動,隨即就是一個人撞開門帘沖了進來。她原本還以為那是向來風風火火的芸兒,可透過玻璃鏡子看見是長鏑,她不禁有些吃驚。而長鏑接下來的那句話,立時讓她顧不上才梳了一半的髮髻,一下子站起了身。
「夫人,剛剛我去前院,想要去尋另兩個當年和我們一樣從長公主府出來的家丁說話,結果卻正好看見了虎爺。虎爺從前向來都是跟著老爺同出同入的,我覺著奇怪,就問他怎麼沒跟著老爺,結果他悶悶地說老爺吩咐他留在家裡,可問他究竟為什麼他卻不肯說。這實在有些不對勁,所以我趕緊就回來了!」
楊進周用了甜香讓她整晚上睡了個好覺,大清早又悄無聲息地帶著公主劍和小丁小武走了,卻把秦虎留了下來,這算是怎麼回事?
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隨即就看著長鏑吩咐道:「去請阿虎到小花廳等著,我立時就去見他……等等,看見紅纓,不管她正在做什麼,先讓她過來。」
見長鏑答應一聲就立時飛也似地跑了出去,陳瀾讓紅螺簡簡單單給自己挽個髮髻,就吩咐其留在屋子裡,若江氏那兒有什麼事就暫且搪塞過去。等到紅纓進門,她就二話不說地叫上其一塊出了門。走在那青石甬道上,她少不得低聲問起了早上楊進周問其要東西的經過。
「夫人昨晚上就吩咐過,所以老爺要,我立時就給他了。」紅纓雖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可看陳瀾的臉色不那麼好看,她自是竭力回憶當時的情形,頓了一頓就忍不住輕輕合起了雙掌,「對了,還有一樁,老爺特意提起過,說是讓我和長鏑這兩天寸步不離夫人左右,要是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上門攀親會友之類的,一概先擋駕再說,就說是他的話,夫人身體不好,這些天勞累了,一定要好好靜養。」
聽到這裡,陳瀾已經不知道是該感嘆楊進周不負其名安排的周全,還是該惱怒他這一回撇開自己完全不給她質疑的餘地。然而,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她也只能暫時把這些拋開在一邊,待到了小花廳中,見秦虎一下子從座位上蹦起來,又是忙不迭地低頭行禮,她就衝著他點了點頭,待落座之後又吩咐其坐下。
「阿虎,叔全今天究竟是到了哪兒去?」
秦虎本就是實心眼的人,雖是早一刻鐘就到了這兒,心裡也打點了許多說辭,可這會兒被這直截了當的問題一砸,他那些準備立時化作了烏有,猶猶豫豫老半天,最終在陳瀾那直視的目光下垂頭喪氣地唉了一聲。
「夫人,大人不讓我說。」他壓根不敢抬頭去看陳瀾的眼睛,只自顧自地說,「大人臨走前吩咐過我,說是讓我把家丁家將全都調派好,連同總兵府原本就有的幾十個親兵,還有荊王殿下蕭世子羅世子的從人,務必把這地方給看得鐵桶似的。大人說,夫人要是有什麼話,都等他回來再解釋,不許我隨隨便便透露半個字,否則回來之後軍法伺候。」
陳瀾本想著秦虎心眼憨實,只要得法總能問出實情來,誰知道楊進周事先想到,先把這條路給她堵死了。此時此刻,儘管心下仍是頗為慍怒,但既然問不出什麼,她也不想再拐彎抹角地逼迫秦虎這個憨厚大漢,略一思忖就說道:「既如此,外院都交給你了。除了那些親兵和家丁之外,就連門子小廝等等也都聽你調派,要還有什麼事,你還可以讓人去鄭管事和木老大那裡傳話。只有一條,不管外頭如何,都給我言語一聲,不許瞞著我。」
「是是是,夫人放心就是。」
過了這一關的秦虎鬆了一口大氣,連聲答應。待到一同出來,他親自送著陳瀾到二門,見長鏑落後了好幾步,他突然咳嗽了一聲。果然,下一刻,那人就悄悄閃了過來,可一到近前卻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他,隨即輕哼了一聲。
「虎爺如今可是越來越橫了,在我面前支支吾吾也就算了,在夫人面前也是連句準話都沒有,一個勁地搪塞!這會兒留下我又有什麼話說,這麼神神秘秘的!要是讓我捎帶話給哪位姐姐妹妹,我可沒那功夫,得罪了夫人,誰也不會理你!」
秦虎被長鏑這連珠炮似的一席話說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不是那意思,是真的大人下過嚴令,我可不敢違了命,那時候不是一頓軍棍就能捱過去的,搞不好大人直接把我踢到了別的地方去……姑娘就不要寒磣我了,就憑我這粗漢,你們平日給我fèng補衣裳還不都是幫忙,哪裡是真看上了我?咳咳,剛剛我在夫人面前不敢說,老爺這一去少則一兩日,多則說不準,你們可一定要規勸了夫人,千萬別上外頭,只在府里安心休養就是,老太太那兒也是一樣。」
「夫人的事哪裡是我們能管的!」長鏑斜睨了秦虎一眼,見其訕訕地哦了一聲,一手支著牆壁犯起了難,她也就不再和這傻大個玩心眼,伸出手去在他面前一晃,這才一本正經地說,「放心好了,這事情我和紅纓心裡有數,回頭一定留意。倒是你剛剛說的什麼fèngfèng補補,我可得提醒你一聲,咱們這跟著夫人的四個人,我和紅纓那針線活只是湊合,芸兒是最不願意幹這個的,只有紅螺細心,所以你的活計多半都是她包攬,回頭你可別忘了謝人家。你呀,成日裡也不知道怎麼穿衣裳的,fèng補你的衣裳要花的功夫比別的多一倍!」
撂下這話,她也不去看呆若木雞的秦虎,轉身就徑直往裡走。她的腳步快,沒過多久就追上了陳瀾和紅纓。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原是想進屋之後再稟報,豈料陳瀾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難得阿虎那樣實誠心思的人耍心眼,是不是再次吩咐你好好看著我,不要讓我到外頭去亂跑?」
「啊?」長鏑愣了一愣,隨即就笑著上前了兩步和紅纓並行,「夫人怎麼知道,您真是神了……」
「什麼神了,剛剛紅纓就說過,叔全走時那麼吩咐了她一遍,結果他們主從兩個果然都是一個心思,他神神叨叨地把你留下也是為了這個。」
陳瀾又好氣又好笑,但眼看快到了江氏那院子,她就不再多言,只告誡兩人在江氏面前小心謹慎些。然而,當進了屋子,見江氏正在那逗著駿兒誦讀詩文,甚至沒察覺到她進屋,她最初的那一絲擔憂漸漸就放下了。
雖說駿兒懂事,可她素來沒有太多的空閒時間,和他在一塊的時間很少,反倒是江氏常常帶著他讀書寫字練琴,待其簡直就如同親孫子一般。也多虧有了這麼個孩子解去了江氏那寂寞,讓她這婆婆分了心,否則很多事情根本瞞不過去。
一首詩誦完,江氏方才注意到陳瀾已經來了。見陳瀾上前行禮,她就拉著人在身邊坐下,等到駿兒一本正經作揖之後,就懂事地跟著莊媽媽出了門,她就用眼神支使幾個丫頭出了門,這才低聲說道:「你們夫妻恩愛,我自然高興,可你畢竟年紀小,不能什麼事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就算有那些湯藥,可並不是保準的,若有個萬一,你這麼年輕,到時候受苦楚的是你。要是你臉嫩,全哥那兒我去說!」
陳瀾本以為婆婆要說什麼,心裡還有些緊張,待聽了這麼一番話,她頓時就懵了。好半晌,她才勉強憋出一句話來:「娘,不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