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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說著這話,蕭朗終究還是大步往外走去。巨闕和湛盧對視了一眼,當即一個留下一個追上。不多時,十餘人就從門口又疾馳了出去。一路到了新街口大門時,正巧裡頭十幾個家丁簇擁著兩輛馬車出來。前頭一輛青幔雲頭車恰恰好好在蕭朗的馬前停了下來。

    「蕭世子?」

    蕭朗見那馬車窗簾打開了一條fèng,恰是露出了一張亦笑亦嗔的俏臉來,打量了一眼就別過了頭,只是在馬上微微欠了欠身,卻是一句話都沒說。這時候,那窗簾突然落下了,裡頭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呵斥,不多時,前面車門就被人打了開來,跳下車的卻是一個媽媽。

    那媽媽對蕭朗深深屈膝行了個禮,這才笑道:「蕭世子可是來探望楊太夫人和楊夫人的?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之前才在裡頭被留了飯,出來時楊太夫人說是要歇午覺的,這時候恐怕時辰不太合適,未必能抽空見您。」

    此話一出,蕭朗方才仔仔細細端詳了那媽媽一番,又往門裡頭一看,心中不由犯起了躊躇。江氏待他如母,他就怕這位已經吃了無數苦的長輩因為那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有什麼不妥,而陳瀾之前雖說在大事上布置那麼周全,可終究是女人,對這等噩耗真能當成是流言?他想了又想,握住韁繩的手越收越緊。就在他打算下馬之際,裡頭終於出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蕭世子。」出了門來的恰是雲姑姑,她含笑施禮之後,這才開口說道,「剛送走客人,我家太夫人回屋子歇午覺,所以聽說您來了,夫人說也沒什麼大事,就不見您了。這幾天外頭亂七八糟的消息沸沸揚揚,您也別勞心勞力,為了那些流言來回奔走傷了身體就不值得了。這都要夏天了,天氣越發燥熱,您在奴兒干城這種苦寒之地呆久了,未免不習慣,還是多多休養,別理會那些。您越是拿這些亂七八糟的留言當一回事,越是有人算計到您頭上來。」

    此話一出,蕭朗先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可琢磨片刻,就品出了幾分不同的滋味,於是抱了抱拳就說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請姑姑轉致太夫人和夫人,多多保重身體。」

    雲姑姑自是含笑應了,見門口南京守備府那一行人也還堵在路中央沒走,她不禁眉頭一挑,卻二話沒說轉了回去。進了門內,她轉頭再一瞧,發現蕭朗等人已是策馬揚長而去,而那兩輛馬車竟是隔了好一會兒方才磨磨蹭蹭起了步,她心中一合計,暗笑一聲就急急忙忙往裡頭走。待到屋子裡見了陳瀾,她把外頭情形大致說了說,就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夫人可看出來了,許家那兩位小姐仿佛有些不合,而且對蕭世子熱切得很。」

    陳瀾擦完臉後把毛巾放回了銅盆里,又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原本就想,那位許二小姐一進來就直接向娘套近乎,那殷勤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我還有個未有婚約,卻又人品十分出色的小叔子似的。而許大小姐則是在我面前暗示妹子心眼多,又有意無意提起蕭世子,我要是還看不出來,那就真的是太愚鈍了。」

    雲姑姑見紅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屋子,旁邊也沒有其他丫頭,也就緊挨著陳瀾彎下了腰:「說起來,蕭世子身份尊貴,偏生又沒婚約,盯上的人自然多。許家二小姐大約是覺得咱們老太太說上一句話,事情就有七八分把握,這倒是比那些徑直打蕭世子主意的人高明些。至於那位許大小姐,人倒是生得好,可就是太高傲了,大約不樂意妹妹比自己嫁得好。」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以稱得上才女的,雖說定親的是咱們陽寧侯府,可二哥又不是世子,更何況三叔的勢頭已經不如從前了,她心裡自然不會甘心情願。要是什麼都及不上她的妹妹比她還嫁得如意,她恐怕就更不好受了。」

    說到這裡,陳瀾搖了搖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作糾纏,當即指了指那一旁方桌上擺著的玫瑰露等物事,因笑道:「不說她們倆了,許大人在這些東西裡頭夾了一張字條,明明白白地說,他決計不相信這等流言,已經支使了精銳兵士去查謠言的源頭,一旦拿到了,一定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啊,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多虧了夫人之前神機妙算。」

    「雲姑姑你又來取笑我?要不是那天在街頭你慧眼如炬處變不驚,只怕許家對我還存著疙瘩呢。」見雲姑姑連連謙遜,陳瀾不禁抓住了雲姑姑的手,隨即真心實意地說,「我不是和你說客氣話,要不是有你和柳姑姑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早就撐不住了。」

    「夫人……」雲姑姑只覺得眼角一澀,隨即趕緊眯了眯眼睛遮掩那種衝動,這才睜開了眼睛笑道,「夫人快不要這麼說,能跟著您,也是我們倆的福分。時候不早了,您也歇個午覺,待會睡醒了也有精神。」

    張羅著讓陳瀾上了床,又放下了那繪著翠竹花紋的青紗帳子,眼見裡頭的人側對著自己仿佛漸漸睡了過去,雲姑姑方才轉身小心翼翼出了屋子。在放下那一道門帘的同時,她仍是不由自主地轉頭往帳子裡張望了一眼。

    只希望夫人是真的沒把流言放在心上就好!

    第402章蓄勢

    只不過是數日之間,街頭的流言就從先頭的三言兩語逐漸向繪聲繪色轉變。先只是說前些時候海上風浪翻了好些船,有人在海上救了一位船工,那人竟說自己的船上有兩位貴人。但緊跟著,那兩位貴人的虛指就在私底下傳出了名字來,卻是皇四子荊王和楊進周。再沒兩天,更有人在茶樓酒肆上悄悄傳言,說是荊王這一次出海不是為了什麼奉旨行事,而是老毛病又犯了,這是去滿足自己的龍陽之好的。

    於是乎,當三兩自認為消息靈通人士在路上碰見的時候,往往互相交換一兩個隱秘的眼神,仿佛在昭顯著自家的能耐。更有甚者,在某些見不得光的去處悄悄散布著更加齷齪不堪的流言,不外乎是某家當家和荊王同船多日,早已如何如何,而某家夫人不甘寂寞,亦是勾搭上了某位地位尊貴的世子。而這些隱秘的消息終究只是在某些層面流傳,而在更上層的地方卻是悄無聲息,仿佛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這一日,已經好一陣子沒出過門的陳瀾正在東屋裡翻著自己從揚州府帶來的那一摞書。莫名驚詫早已經是過去式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心中的猶豫掙扎。兩個前輩的成功猶如煙花絢爛,現如今那些精神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是爭權奪利。她並沒有改變一個時代的雄心,但卻希望在自己和家人能夠平安喜樂的同時,把這些本該留下的東西真正留下去。

    「夫人?」

    聽到耳畔的喚聲,陳瀾這才隨手合上了書,見是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雲姑姑,她就笑道:「要還是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就不必說了,我不想沒事找不自在。」

    「不是,是曲公公來了。」雲姑姑見陳瀾突然愣了一愣,就連忙解釋道,「奴婢把人引到了小花廳,曲公公沒多說什麼,只說是來見夫人的,所以奴婢也不知道究竟來意如何。」

    「那好,你對娘回稟一聲,我這就去。」

    小花廳中,看著面無表情的曲永,陳瀾不禁想起了大多數時候總是笑吟吟樂呵呵的夏太監,不禁把兩人做了個對比,心想皇帝在內廷的用人之道還真是多管齊下。只不過面上她卻始終維持著得體的笑容,甫一落座卻擯棄了一貫的客套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不知曲公公今次前來,所為何事?」

    「是為了荊王殿下和楊大人。」曲永亦是目光直視陳瀾,見其面色紋絲不動,這才淡淡地說道,「外頭物議不斷,海寧縣主卻能安之若素,不愧是皇上和長公主擇選之人。只不過,縣主可知道,如今正值科舉歲考的時間,而南京城的學宮便是本次金陵府的歲考之地。本來,這是為了擇選新一期的秀才,也就是廩生,但聞聽有人私下串聯,意欲用罷考來向上陳情。」

    別人會有進一步舉動,這本就在陳瀾預料之中。儘管這是罷考那樣嚴重的勾當,但此時此刻,她仍舊是安然而坐,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哦,敢問曲公公,他們要陳情什麼?」

    「還江南安寧。」

    言簡意賅的五個字之後,曲永見陳瀾陷入了沉思之中,也就沒有再詳加解釋,心裡想起了昨天找到他下處的那個金陵書院教習。對方呈上了艾夫人的信就匆匆走了,而他儘管沒見過人,可取出信來只是糙糙一瞥,就瞧出了這位金陵書院掌舵者的性格。

    說得好聽是剛厲果斷,說得難聽就是獨斷專行,尚未弄清楚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便想當然認為他是宋一鳴的附庸,竟然拿著他和宋一鳴那些過往交易支使起了他來,讓他把南京國子監的事情儘量拖著,局勢很快就會有大變化,甚至還讓他出面穩住陳瀾,最好能讓這位繼續保持沉默,等到一切局面大定,到時候就不怕再有什麼變數了。只可惜,江南這地方早就到了該天翻地覆的時候,這自作聰明的女人卻仍以為一切仍是老黃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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