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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夫人,是長鏑在那試箭呢!」
「好啊,你竟敢反手就賣了我!」長鏑也忙上了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就訕訕地屈了屈膝,「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只想著好久不練手生,怕失了準頭關鍵時刻捅婁子。再說了,是老太太答應的……」
「看把你嚇的,我說過要怪罪你麼?」
見長鏑一下子愣住了,陳瀾不禁啞然失笑,就連紅纓也撲哧笑出聲來,沒好氣地用胳膊肘使勁撞了一下長鏑:「夫人的脾性你還不明白,囉囉嗦嗦解釋這許多幹什麼?」
「就是,你們夫人疼你還來不及,哪會為了一棵樹彈你一指頭?」江氏揉著手腕走上前來,又對陳瀾說,「在別人那兒借住了個把月,如今到了你娘家的地方,我都一時忘形了,更不用說她們這兩個丫頭。我還是頭一回像昨晚上睡得那麼香,一晚上竟是連個夢都沒有。」
「娘怎麼和我一樣?」陳瀾和江氏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待看見駿兒在那邊探頭探腦,她便伸手叫了其過來,又問了他幾句,見這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也說一覺醒來就是大天亮,她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那小腦袋,又嘆道,「這地方雖不如偶園和萬泉山莊寬敞大氣,更沒有前臨瘦西湖,後有溫泉,可終究是住得愜意舒服。」
話音剛落,雲姑姑就從外頭快步進了屋子來,屈膝行過禮後就開口說道:「老太太,夫人,外頭陽寧侯府鄭管事來問安。」
住的是陽寧侯府的地方,陳瀾就是圖個輕省安靜,但自然也就想到了少不得會有家下人來給自己這個姑奶奶請安問好。然而,她卻怎麼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朱氏心腹鄭媽媽的丈夫鄭管事。如果是尋常人,她此時懶得費工夫,興許就讓雲姑姑代為接見了,但鄭管事究竟身份不同,因而她就扭頭看了看江氏。
「娘?」
「你去見吧,我也不想大喇喇受那些禮,畢竟是你的娘家人。」
有了婆婆這句話,陳瀾方才帶著人到二門西邊的小花廳去。如今這趟下江南,她大大方方見人慣了,此時也就懶得再設什麼屏風之類,在主位上受了鄭管事的禮,道了辛苦之類的客套話,她就只留下了雲姑姑。果然,這一位原本是斜簽身子坐著,在閒雜人等都退下之後,立時又一下子站起身來,竟是疾步走上前去,離著陳瀾還有三四步遠才站住了。
「三姑奶奶,自從您下了江南,老太太一直不放心,所以二月里就差了小的過來,順便巡查一下江南這邊的產業,畢竟是老太太明言留給您和四少爺的東西。不查不知道,這私底下悄悄一查,小的果然查出了好些紕漏。這邊的兩個御賜田莊,地界碑不知何時被人移過了,兩邊相鄰的田主據說和平江伯府有涉。小的今次來,是因為老太太說,之前把管理這些的印章給了您。小的此來,原本是打算把這些地轉到四少爺名下的,所以……」
「你不用說了!」陳瀾霍地站起身來,沉吟片刻就說道,「此事我自有理論!」
第388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位於淮安的漕運總督府在旁人眼裡早已經成了平江伯府的私產,相形之下,位於南京新街口的平江伯府別院就低調許多。只是樸實無華的門楣圍牆之內,卻是疊山堆石小橋流水中間點綴著亭台樓閣,竟是別有一番婉約的園林風味。只這活水引的是地下泉水,少了通往外頭的水閘,因而身在牆外,更是想像不出內中究竟是怎一番景致。
園是好園,但內中的主人卻沒有賞花看月的大好心情。這會兒,橫跨小溪的一座精緻石拱橋最高處,平江伯方翰憑欄而立,手裡卻捏著一封信。那字跡口吻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往日接到第一時間就會寫了回信捎去,可現如今三天了,他卻總有些舉棋不定。昨天去見陳瀾時,他甚至有過一時衝動,幾乎當場把這封信撂出來。
「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眼下這時節還真是說不準誰占上風……陳兄啊陳兄,想來你意氣風發回京的時候,絕對沒想到會被侄女擠出了京城吧?只不過眼下她自己也是麻煩重重,金陵書院可不好惹。聽了我昨天那話,她若是聰明,應當會記起在江南還有方家這門親戚……」
「老爺,老爺!」
方翰正輕聲嘟囔著,一個小廝突然從拐彎處奔了出來,疾步走上前,到了石橋下頭才雙膝跪了下來:「回稟老爺,小人剛去過江家,那邊還是鬧得不得消停,江大老爺眼看是撐不下去了。不過小的沒看見江四公子,聽說人之前被人打了,後來人就沒在老宅出現過,想來也是知道獨木難支的道理。三老太爺也沒出過面,說是老毛病犯了。」
「什麼老毛病,江大老爺沒能耐,這才襯得出那位三老太爺來。」方翰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不動聲色地將信又攏回了袖子裡,這才轉過身來看著那小廝,「繼續去江家盯著,有什麼動靜隨時來報。另外,對外傳出消息去,就說我這三兩日之內就要回淮安。」
「是!」
見那小廝磕了個頭就轉身一溜煙跑了,方翰這才沿著階梯緩步走了下來。穿過一處月亮門到了書房,見書童已經整理好了一摞書信和拜帖放在書桌上,他就不緊不慢地一封封拆看了,當看到其中一封時,他突然又驚又怒,猛地重重一拍桌子。
「來人!」
原本在門外伺候的書童連忙快步走進了屋子,見方翰滿面怒容,慌忙一下子跪倒在地。書桌後頭的方翰撂下那份拜帖在桌子上,旋即怒喝道:「你這狗才,為什麼這等要緊的帖子居然不立即回稟!」
那書童被訓得滿臉的莫名其妙,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老爺,小的知罪。可小的全都仔仔細細看過落款,沒有一份是寫著官銜的,而且也沒有平日常常往來那些人家的名姓,更沒什麼朝廷大佬的,小的以為……」
「你以為!」方翰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人就怒喝道,「滾出去到院子裡跪著!跟了我這許多年,連該記的名字到現在都記不全,昏了你的頭!」
等到那書童狼狽不堪地退出門去,他才低頭再次瞥了一眼那份拜帖。那既不是什麼竹木名刺,也不是什麼印花灑金,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帖子,落款竟只有曲永兩個字,也難怪以物取人的書童竟然會遺漏了。然而,也不知道曲永是讓人送了帖子,意指近來要見他,還是親自拿著此物來卻被人擋在了門外。若是後者,那他的麻煩就大了!
想到這裡,他更覺得胸中滿盈怒氣,突然又高喝傳了人進來,繼而氣沖沖地說:「把那個狗才拉出去打二十板子,革了他書房的差事!我這兒不用這等沒長眼睛沒長心眼的人!」
就在方翰煩亂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的時候,外間突然又傳了信來,說是楊夫人來了。得知這訊息,大感意外的他一下子停住了步子,背著手站在那兒好一陣子,隨即才若有所思地問道:「是來見夫人的,還是有其他說法?」
「回稟老爺,楊夫人是來拜會夫人的,這會兒夫人正帶著二小姐陪著一塊見客。」
這意料之外的回答頓時讓方翰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雖是坐下來勉強看書,可他顛來倒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良久,他終究是覺得妻子事先沒得到風聲未作預備,心裡大感不放心,於是一把撂下那捲書,叫來書童吩咐了兩句,隨即就立刻出了書房往後院趕去。沿著甬道才到了那五間大正房門口,他就聽到裡頭傳來了女兒歡快的笑聲。
「三姐姐,京城白雲觀的燕九節真那麼好玩?等我去了京城,你也帶我去瞧瞧好不好?」
「好啊,這還不容易?」
「那可是說定了,咱們拉鉤!」
聽到這裡,方翰頓時只覺得一陣頭疼,不等門口那丫頭打帘子,他就自己一把扯起了門帘邁進了門。徑直穿過珠簾到了隔仗後頭,他就發現妻子不知道上了哪兒去,只有次女方靜和幾個丫頭在。年僅十一的方靜此時此刻根本沒發現他進了屋子,竟是只顧眨巴著眼睛看著身邊的陳瀾,右手的小指高高翹著,滿臉都是期冀。
當方翰看到陳瀾絲毫沒有在他面前時的冷淡防備,竟是真的笑吟吟地伸出手來,他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眼見方靜回過頭一瞥,隨即就立時蹦了起來,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叫了一聲爹,他才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這才滿面春風地上了前。
「我家夫人也實在是太疏忽了,竟只留著這個不懂事的丫頭陪客,海寧縣主還請不要見怪才是。」瞥見女兒委委屈屈地撅著嘴,他立時不悅地喝道,「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難道忘了你的課程?」
瞥見方靜玩弄著衣角,眼睛卻還偷偷瞥了過來,陳瀾也不理會方翰對女兒的冷臉,笑著上前彎腰在其耳邊嘟囔了兩句。見其眼睛大亮,使勁點了點頭後就退後兩步襝衽施禮,隨即規規矩矩跟著媽媽和丫頭去了,她這才抬頭看了看方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