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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說到這裡,見其他人那臉色都是非同一般的難看,他越發狂躁了起來,索性轉身大步走到馬匹前,利索地躍上馬背,竟也不用馬鞭,一抖韁繩就風馳電掣地疾馳了出去。兩個許家小廝見狀不妙慌忙跟上,至於其他的人一時僵立當場,良久才有人不自在地問了一句。

    「來的路上許公子說過,這小桃源的地似乎才花了八百兩銀子。這地價似乎是便宜得有些過了頭,別是用了什麼手段才好……真要是找不到那位畢先生……」

    這話儘管沒說完,但江四公子看著在場一眾人心照不宣的臉色,一時心中大悔。他就不該因為這富戶們爭相排斥江家人,於是想跟著這些門第不錯的公子哥打聽些消息。真要是出了事情,他今天偏巧還落在楊進周眼裡,那日後越發翻不了身了!

    且不說這邊廂的公子哥們如何著忙如何補救,那邊廂回程的馬車上,在許久的沉默之後,陳瀾終於挪開了一直靠著旁邊堅實臂膀的腦袋,歪著頭看了看那張沉靜的臉,突然開口問道:「你剛剛說是受娘之託來見畢先生的,是不是覺得許家買下這地興許別有隱情?」

    「權門行事,多半都是如出一轍,再說那許進在我們面前尚且如此驕橫,在別人面前就更不用說了。」楊進周側過頭來,隨即輕輕撥了撥陳瀾的額發,這才微微笑道,「我既是這麼說了,其他幾人生怕受牽連,當能一塊加入幫咱們找人。這樣一來風聲大了,鐵定把人找出來。而且,畢先生既是沒法再低調,奏報上去,皇上為了他的安全,說不定還能跟咱們一段時間,你的身體就不用擔心了,大不了我拼著受幾句訓斥而已。」

    陳瀾只想到楊進周剛剛那番話能調動了那些家世不凡的年輕人,卻沒想到最後這一番苦心。此時此刻,見他衝著自己微微笑著,她只覺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心裡再也懶得去想什麼調養什麼將來什麼孩子,只就著他的胳膊慵懶地靠著。

    那種被人捧在掌心呵護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因是這一趟撲了空,一行人回到偶園尚不到午時,蕭朗自然還沒回來。因這一位此行帶著十幾個護衛,本身又不是弱不禁風的性子,不用擔心路上被人硬是截下來帶到什麼特殊的風月之地去,因而楊進周也只是囑咐了門上幾句。到了裡頭見過江氏,一家三口一塊用過午飯之後,楊進周獨自去見知府樊成,陳瀾服侍了江氏睡午覺,隨即就出了正房。

    到了自己的屋子裡,陳瀾只躺了一陣子就忍不住把雲姑姑和柳姑姑都叫了來,就這麼坐在床上問道:「二位姑姑從前都見過那位畢先生?」

    雲姑姑和柳姑姑雙雙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此時聞言就一塊點了點頭。柳姑姑又補充道:「那時候王府中人手不夠,若有事,往往都是皇上皇后和畢先生一塊商量。因我們受娘娘信賴,也常常在一旁隨侍,所以都見過畢先生,想來畢先生也對咱們有印象。」

    「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這話頓時讓柳姑姑有些遲疑,好一會兒,一旁的柳姑姑才接口說道,「夫人如今問起來,我才發現,幾乎是不怎麼記得畢先生的模樣了。他相貌平平無奇,衣著也樸素,若是和一干王府僕役混在一塊都幾乎難以認出來。只他說話卻是犀利得很,往往一言切中要害,而且從來不會和緩些,所以有時候皇上和皇后都下不來台。不過,這個人確實對銀錢不在乎得很,真要是欠錢也不是不可能,只低價賤賣了皇上送給他的小桃源卻是古怪。」

    「是古怪,尤其是這樣的智者,哪怕再不擅長經濟,終究還有家人打理,不至於如此。」

    想到這裡,陳瀾少不得和雲姑姑柳姑姑繼續攀談著舊事,可早上坐車出城折騰了這許多路,她終究是有些疲了,不知不覺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迷迷糊糊聽到門口處仿佛有人在低聲說話,隨即就猛然之間驚醒了過來。

    「好端端的出門,怎麼就遇到什麼當街鬥毆,我看分明就是刺客!幸好老天庇佑,護衛又得力,要真是出了什麼事情,這可怎麼是好!」

    第360章心有靈犀一點通

    青綠古銅博山爐邊上,雲姑姑輕輕揭開了蓋子,隨即右手持一雙紫銅匙箸從一個內府填漆香盒中挑出了少許百合香加入了爐中。蓋上蓋子不消一會兒,一股悠然淡香便瀰漫了整個室內。收拾好了香盒和匙箸,她方才站起身來,又來到正在親自給蕭朗敷藥的楊進周身邊,猶豫片刻就彎下了腰來。

    「老爺,穩妥起見,還是去請個大夫看看吧。」

    「不用!」不等楊進周答話,蕭朗就立時搶在了前頭,「從前這種小傷我見多了,也就是劃破了一點皮,敷上金創藥好好包紮一下就行了,不用去請大夫,來來去去反而麻煩!」

    劃破一點皮?那條恐怖的豁口至少有四寸長,光是清洗創口就已經是換了三盆水,眼下敷藥的時候蕭朗雖說只是皺眉,可看那滿頭大汗的樣子,就知道遠遠不是口中所說的那麼輕鬆。見楊進周有些猶豫,雲姑姑便看著蕭朗道:「公子,這不比在京城,也不比在你家裡。哪怕你不樂意,這事情已經鬧大了,到時候別說樊知府,就是下頭的官員恐怕也會搜羅本城名醫一股腦兒送上來。再說,萬一傷著經絡……」

    「之前我那條腿折了,也只養了不到兩個月,更何況眼下這一刀?」蕭朗仍然是不容置疑地搖了搖頭,隨即便因為白棉布一道道收緊,他的臉色又泛出了幾許蒼白,聲音亦是低沉了下來,「幸好是我,要換成那個傢伙的話,還不知道是什麼見鬼的結局!」

    說到這裡,蕭朗的那張臉終於有了一絲血色,那隻完好的左臂微微一動,隨即攥緊了拳頭:「按照如今的風聲,他們定然以為我就是他,可這樣的明目張胆,就不怕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那時候的情形,蕭世子能否再說一說?」楊進周把剩下的白棉布和金創藥交給了雲姑姑,這才坐直了身子,「隨從護衛帶了那麼多,怎會讓你中了一刀?」

    「原本是好端端的在館子裡吃飯,結果偏是兩伙地痞惡霸當街打了起來,最後砸了一個茶攤,又在我們打算走的時候在大門口見人就打。我那些護衛見勢不妙,全都是拔出了武器,結果就被人大聲說什麼幫手之類的,許多人一哄而上。那些人上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像是最初打起來似的烏合之眾,立時讓護衛們結半圓陣……至於手上這一刀,說來可笑,竟是館子裡一下子鬧騰了起來,被人從背後突襲了一記。那人也沒逃過,只可惜我是吩咐打暈,他卻撞在刀口上死了。」

    說到這裡,楊進周自是悚然動容:「既然這麼說,這決計不是什麼巧合,肯定是有心謀算。要不是你見機得快,要不是你警覺,這一刀就不是劃在手上了!」

    「不說這個了,想來這會兒外頭已經翻了天。」蕭朗輕蔑地挑了挑嘴角,隨即就往後頭的引枕上舒舒服服靠了靠,「只有了這件事,想來他那邊更加不會有人注意了。至於我們這兒,只要按著消息別泄露出去就好,想來沒人會樂意在自己的地盤上傳出什麼皇子遇襲……對了,楊兄今天和夫人一塊出去,可曾訪著了人?」

    提到這件事,楊進周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因蕭朗不是外人,在船上時就已經對其提過這一茬,他少不得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結果就只見面前這個比自己還冷的人一下子離開了引枕,表情中露出了少見的慎重。

    「你是說,那位畢先生及其家人是被人逼走了?可樊知府就算是不知道此人要緊,身處這個位置上,理當得到過某種勸告,亦或是提醒,怎會發生這種見鬼的事?至於許陽,那是江南人,可在遼東的時間遠遠比在江南長,怎麼會這麼不謹慎?再說,那畢先生既是智者,實在不應該什麼都不做……等等,那時候騷亂發生的時候,我記得那家館子二樓正巧有一個五十開外的老者和一個年輕婦人坐在一塊用飯,看樣子不像父女抑或祖孫。可後來我那些護衛平定了事端之後,再去二樓卻已經不見了人,也許……」

    說到這裡,他無意中手臂一甩,那受傷的右臂一下子碰到了身旁的彌勒榻圍欄,嘴角一下子抽搐了起來。好半晌才忍住了那股劇痛,他的目光方才對上了楊進周的眼神。

    楊進周一字一句地說:「我打算以你遇襲為名,收攏江都衛的兵馬,你覺得如何?」

    「你有把握?若真是要動真格的,我倒是覺得眼下這光景不那麼好,尊夫人畢竟是弱質女流,還是先把她送去南京的好,那地方畢竟有那傢伙接應。」

    「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揚州府和南京一江之隔,這裡的所有消息都會傳到那裡,既然如此,這邊不先動一動,那邊怎會有動作?倒是現在揚州這光景確實有些不安全,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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