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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免了。」皇帝突然一推扶手站起身來,旋即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所以朕讓紀曦回去了,接下來自有鎮東侯世子護送朕回去。你難得歸來,便好好陪陪你媳婦。」

    楊進周看了一眼仍然面無表情,卻對自己微微欠身的蕭朗,卻仍然大感不安。想到剛剛陳瀾對他說過的話,他那劍眉一下子就擰在了一起。

    「叔全,天子微服駕幸雖是臣下的榮耀,但萬一有事,卻牽連深廣,不可不慎。更何況,從一開始,你就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和其他權貴都沒有關聯,就是娘號稱郡主,那威權也都是來自於皇上,到時候有個萬一,斷然只有人落井下石,絕無人開口說情。皇上此行來得突然,怕就怕有人動壞心,我如今沒什麼大礙,你不用管我,絕不能離開皇上左右。」

    於是,幾乎在皇帝邁步的一剎那,他一掀袍角突然單膝跪了下來:「臣身為側近,蒙皇上駕幸本宅,斷無在夜深之際讓皇上就這樣回去的道理。無論怎麼說,臣都要帶人親自護衛往北安門!這不但是臣的職責,也是內子的叮囑!」

    「是阿瀾的叮囑麼?」皇帝腳下微微一頓,隨即自失地搖了搖頭,「朕就該知道,這丫頭就是這麼個執拗多心的性子……只是你身為人夫,也不知道多勸勸她,反倒什麼都聽媳婦的,你呀,也得想想如何不被人說閒話。」

    「回稟皇上,內子聰慧機敏,所言當者,臣自然言聽計從,外人言何足為道?」

    「好了好了,朕不和你爭。既如此,就依你!」皇帝口裡說著不耐煩的話,但眉眼間卻隱隱流露出了笑意來,旋即又側頭看了看一旁始終不動聲色的蕭朗,突然意味深長地說,「爾父從前在京城時,曾經為朕伴讀了半年,鬥雞遛狗無所不為,旋即就因出鎮奴兒干城而分開了。想不到,如今卻換成了蕭郎你隨行護衛。」

    聽到皇帝不再叫自己為鎮東侯世子,而是換了這樣一個親昵的稱呼,蕭朗的面色終於有了些變化,卻只是垂頭應是。而等到楊進周和蕭朗並肩跟著皇帝出了糙堂的時候,前者卻敏銳地瞧見,那張如冰雪一般白皙的臉上,此時多了幾許古怪的紅色。

    當皇帝一行出了鏡園的時候,陳瀾卻沒有如楊進周離開時那樣躺在床上,而是在沁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悄悄往惜福居去了一趟。得知江氏已經睡著了,她仍是到床前看了看,這才退了出來,臨走時又囑咐了莊媽媽好生看護。一路回到了怡情館,才走過穿堂,她就看見好些人站在院子裡。

    「夫人!」

    柳姑姑一見著陳瀾就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攙住了胳膊,又摸了摸手,發現陳瀾還記得戴羊皮手套,這才鬆了一口氣,卻仍是嗔怪道:「這麼冷的天,夫人之前又才醒,身體還虛弱著,非急著出去幹什麼,到時候老太太知道了,也必定會怪您禮數太周全,不顧自己的身體,要是皇上知道就更不用說了!」

    她一面說一面把陳瀾往裡頭攙,而沁芳見雲姑姑也過了來,自是連忙讓出了另一邊。陳瀾只由得她們去說,口中只是一味嗯啊應付著,待進了屋子,她卻搖頭表示不進西屋,最後就到了東次間的炕上坐了下來。

    「夫人,這麼晚了……」

    沒等柳姑姑說完,陳瀾就打斷了她的話:「我是睡了一整天,你們是忙活了一整天,不用都在這兒守著。紅螺沁芳芸兒都回房去睡吧,留著長鏑和紅櫻收拾就夠了。雲姑姑柳姑姑也再留一留,我有幾句話想說。」

    待見眾人依序留的留,退的退,陳瀾方才看著雲姑姑和柳姑姑說:「今天皇上要來的事情,你們是事先得了訊息?」

    「啊……是。」柳姑姑聞聲一震,隨即立時上前,竟是屈膝跪了下來,「是宮中司禮監曲公公派人傳的訊息,又指明了老太太和夫人都受了驚要靜養,不許驚動了,所以奴婢就和雲姐姐一塊商定了,只說是有貴人要來探望,不曾透露實情,甚至還瞞過了老太太……」

    聽柳姑姑如此說,雲姑姑立時醒悟過來,慌忙上前也跪了,卻是解釋得異常直白:「夫人,不是奴婢有意欺瞞,只因我們都是從宮裡出來的人,若夫人醒著尚可以悄悄知會一聲,旁的真是不敢違逆司禮監曲公公的吩咐,畢竟咱們出宮時是……是過了司禮監路子的人。」

    「你們不用糾結這個。」陳瀾未曾想自己只是想問一問此事可還有什麼隱情,雲姑姑就說了這樣一番掏心窩的話,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笑道,「今日的事你們做得很好,我並沒有怪責二位的意思。我如今只想知道,皇上此行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安排。」

    「這……」柳姑姑和雲姑姑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柳姑姑點了點頭,「曲公公派來的人倒不曾細說,只看那先來的兩個太監跟著我們倆查看布置,竟不像是一時起意。只不過,咱們鏡園從前畢竟是歸入過皇家名下,難免皇上來過。」

    皇家的田莊園林不計其數,而皇帝身為天子垂拱九宸,平日在西苑遊玩遊玩也就罷了,鏡園雖造得優雅,可相比西苑卻相差遠矣,何必到這兒游幸?如果皇帝不曾來過,那兩個太監卻能了解鏡園的構造等等,那麼,答案也許就呼之欲出了……

    這一瞬間,陳瀾心裡已經有了大約的判斷,因而沉吟片刻就開口問道:「今天陽寧侯府和娘那邊似乎都派了人過來幫忙,如今頂得上的人總共有多少人?」

    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想到陳瀾突然問這個,雲姑姑和柳姑姑正在沉吟的時候,長鏑就搶在前頭說:「回稟夫人,郡主總共派來了十二個家丁,侯府那邊則是統共八個人,再加上咱們府里原有的家丁家將,大約有五六十人左右。夫人是有事要分派下去麼?」

    「唔,請兩位姑姑傳令下去,府里的大門和東西角門,還有後門即刻先行落鎖,所有丫頭一概回房鎖門,不許在外閒逛。內院巡夜的僕婦增添一倍,前院持鑼巡查的家丁增加到十二個。在老爺回來之前,前院眾人全都打疊精神候著……」

    一連串的吩咐過後,雲姑姑四人的臉色漸漸變了。皇帝今日微服駕幸,這原本就是鮮少出現的情況,而現如今這麼晚回去,則更是絕無僅有,陳瀾這安排,莫非是……兩兩對視了一眼,雲姑姑和柳姑姑就立時應聲出門,而長鏑和紅櫻則是雙雙上了前來。

    「夫人是不是覺得晚上會出事?」

    「不是覺得,只是防備。」陳瀾定了定神,就衝著滿臉緊張的兩個人微微一笑,「皇上尚且是做好了萬全的預備,咱們家裡自然也是一樣。有備無患,先做好防備,總比事到臨頭倉促應變來得好。鎮東侯世子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那時候我道謝他尚且不管不顧徑直走了,剛剛那會兒突然趕來,定然不是什麼巧合。前頭去忙了,你們兩個也穿戴起來,然後服侍我換一身行動方便的衣裳。」

    長鏑紅櫻都是宜興郡主一手教導起來地,此時自沒有二話,當即出了門去,不消一會兒,兩個英姿颯慡的女將就出現在了陳瀾面前。看著她們那束身的皮甲,一個腰裡配著箭囊,一個利落地將兩截槍桿接成了一桿紅纓槍,她忍不住莞爾,隨即就去內室換了一套出門時的衣裳。才收拾停當到了東屋坐下,她就依稀聽見了外頭有動靜,忙站起身來。

    「我去瞧瞧!」

    長鏑沖紅櫻使了個眼色,隨即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門去,不消一會兒就面色凝重地迴轉了來,不待陳瀾開口發問就解釋道:「小姐,是鑼聲,聽方位不像是前院,倒像是隔著幾條大街似的。咦,那鑼聲又響了!」

    「出去看看!」

    陳瀾一下子站起身,見長鏑和紅櫻要上來攙扶,她就笑著擺了擺手。然而,從溫暖的室內跨出門檻走到室外的一剎那,她卻覺得一股寒氣鋪面襲來,旋即就是夜空中那一聲聲刺耳的銅鑼響。深深吸了一口氣的她甚至沒覺察到肩上多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只是抱著雙手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當鑼聲驟然停止的時候,她的手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捏得有些發白。

    「夫人,前頭雲姑姑還沒回來,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不要慌,前院那邊安靜得很,足可見哪怕有情況也應付有餘。這大晚上突然鬧出這樣的聲響,只怕會驚醒母親,紅櫻去對紅螺說一聲,若是睡下了就讓她們小心門戶,然後讓婆子暫時先鎖了這怡情館,咱們到惜福居去瞧一瞧。」

    紅櫻走的時候一個人,等回來的時候,身邊卻多了三個人。瞧著面前衣著整齊的三個大丫頭,陳瀾驚訝地挑了挑眉,旋即沁芳便領頭上前屈了屈膝:「夫人,咱們都睡不著,又怕有什麼事情,所以正好在房裡坐著做針線閒聊,都說等您睡下了再去睡,所以紅櫻一進來說話,咱們就跟她出來了。咱們雖沒什麼能耐,跑腿傳話卻都是能夠的,萬一有事,留在您身邊也能多個人手使喚。至於這院子裡,幾個小丫頭都是咱們親手教的,看院子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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